“我见过有人吸毒的。他从房子里跑出来,旋转,跳,胳膊上插着针管,嘴巴往外流水和沫子,对眼,笑得天旋地转。”
笑得天旋地转。
04.
“我一共被骚扰过三次。”
第一次是院子里的神经病,或者说是鸡奸犯。
桌子后面的老师很奇怪他的用词。
鸡奸,是已经消失在历史里面的词语了,他还如此执拗而肯定地用这个词汇,好像非要用这样丑陋的字眼来表达自己身上的脓血有多么让人厌恶。
“他当然是个鸡奸犯,97年以前犯的事,在厂房里强迫新来的男职工,大概五六个人以后被发现了。据说进去以后发生了什么。出来之后精神不太正常。”
他九岁多,父亲忙碌,只有早晨和晚上才会见面。
那天他和父亲一起出门,迎面走过来那个蒙头垢面还嗤嗤笑着的疯男人,看见他就越过父亲过来摸他的脸,他父亲抬脚就踹,那疯男人在地上像一条痉挛的狗,瘦长的身子弯曲成一个邪恶的符号。
但是他父亲怎么会想到他的儿子每晚都是自己回家呢,他一天天那么忙碌,当然不会晚上到学校护送儿子回家。
九岁的男孩,就算是有力气,恐怕也不会太大。
大院里那么曲折,那么深黑,人心有多少孔窍,院里就有多少条盲肠,随便在哪个土墙边,随便伸出一只布满泥的手,随便不管你的恐惧和尖叫,按倒之后那灼热的软刀就靠了上来。
抵着男孩蓝白色的干净校服。
他的头被按在土地里,柔软的春泥,腥湿的水汽,绵长的夜风,晶莹的草木气息,身后升腾着男性胯下酸臭腐烂的蠕虫味道。
他不是个傻子,早晨父亲送他上学之后,他借了同桌的美工刀,就在手里。
慌乱间生锈的小刀寄托了他年近九岁的唯一希望,往后拼命乱捅的时候听见了那疯子仓促而激动的叫声,他像是在这种兵荒马乱的痛苦里获得了快乐,这快乐与痛苦不辨的叫声让男孩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他得了片刻松动,立马就跑,摔了几下,书包带子也开了,书本噼里啪啦撒了一路。
两边有住人,刚才他呼救的时候,看见了床子上变形拉伸的人脸。
他们的嘴大张,贴在窗户上像泛白的橡胶圈,而他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其实更像是避孕套,他们的眼珠黑洞洞的,能吹风似的,跟着疯男人的东西左右乱晃。
“第二次就奇怪多了。”
他小学六年级,出门上补习班,路上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额头的褶皱里满是油腻的汗水的光亮,他跑过来,寻求帮助一样,公文包牢牢挡在裆部。
他于是停下来,想要帮助西装男。但是那男人的方言太重了,说话又那么快,像是异常的磁带,他听不懂。
最后那男人移开了公文包。
一个半硬的条状物,黑色的,烂熟的香蕉,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装男已经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一个十二岁男孩子,洁白芬芳,没有骨头似的手。他把那手往自己的下面按。
他慌张地松开手,大力挣扎,踉跄了几步开始狂奔。而西装男在背后追了他几步,诚恳地说。
谢谢你啊,小同学。
好像他真的问了什么问题,而这个少先队员认真地为他解答。
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已经转头走开了,公文包还牢牢地按在裆部。
这仓促的骚扰让他的惶恐持续了两个小时,而恶心持续了一天,困惑却一直持续了五年。
我做错了什么,我想帮助他的,所以就要被骚扰吗。
“第三次我连他的脸都没看见。”
他只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被人掐住腰,在后面被顶了二十多分钟。
热虫子一直想捅破牛仔裤碰到他的肉。
周围都是汗水和喘息,无数的手臂像渴求阳光的植物向上面伸过去,把他囚禁在手臂做的监狱里,他的眼泪又出来了,流了满脸,没人救他。
你是个男的。男人怎么会被强奸呢。
身后的那条热虫子发出这样软绵绵的尖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