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2 / 2)

森鸥外叹了口气。

完蛋,小朋友反应过来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想,又让司机转过弯,拐去百货商场,将橱柜中包扎着红色缎带的巧克力买了下来。

巧克力的价格是九十五元。

又涨价了。

……

[到底是怎么演变到这一步的?一开始只是退让了一点,可这怎么也不能说是我的错误,修治君正出于长身体的阶段,自然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根据德国科学家最新的研究,八岁以前的孩子一天要睡够十个小时。]

他为自己找了些借口。

[把小孩从睡梦中扯起来有什么必要?他又不需要工作,我也没必要扮演对小朋友严苛的家长角色,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森鸥外唇角噙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颇有诚意地反思着。

森鸥外并没有对同事说谎,也没有用上夸张的比喻,和一开始扮乖不同,太宰治那点狡黠的顽劣劲已经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来。

小朋友似乎迅速认清了自己的新监护人是个会纵容他的全部任性的存在,即使他对新监护人仍然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不过这并不妨碍太宰治日益嚣张。

森鸥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太宰治就像掐好时间一样,坐着旋转楼梯的扶手“嗖——”地一路滑下来,再轻巧地从扶手上纵身跳下,身形有着和孩童绝不相符的轻盈感,在他快要落地时,却陡然跌进一个泛着木质香气的怀抱。

男人深紫色的眼眸快速掠过一丝情绪波动,他略微收紧手臂:“我说过了吧,修治,不要拿扶手当滑梯玩耍,如果真的要玩,让深田先生带你去游乐园如何?前几天市政厅刚刚修好了摩天轮,马上就要正式开放了。”

太宰治皱了下鼻子,心不在焉道:“日后再说吧。”

森鸥外:……

报应来的太快,他才用日后再说敷衍过别人,转眼间就轮到自己被敷衍,于是路上那个问题再度闯入他的脑海。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太宰治习以为常地趴在森鸥外肩膀上,下巴抵着男人的肩膀,习惯性地去够对方手里的包装袋,从某一日他和森鸥外闹过不愉快起,森鸥外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有趣的东西。

德国产的古董八音盒、天文钟、单边望远镜……每次都不重样。

渐渐的,他就有些期待森鸥外每天回来。

太宰治会在森鸥外进门前十分钟的时候把壁钟的弦调紧,时间一到,那只黄铜小鸟就能一下一下跳出来蹦跶。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最近他的监护人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就拿他从扶梯上滑下来这事来说,一开始森鸥外根本不会限制他的行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这两天,他恍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不觉变成了想做什么,就不让做什么。

还有无聊透顶的寄宿学校——他发誓森鸥外是他见过最狡猾的坏家伙,和津岛议员不同,这人从来不会直接要求他做什么,而是用更加不着痕迹、更加恶劣委婉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标。

太可恶了,他想着想着,便牙痒痒地探出爪子。

“……不要玩我的头发。”

森鸥外无奈地捉住那只在他发尾作乱的猫爪子:“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他抱着的软团子僵了一僵,又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爪子去绕他的头发,很是警觉地直起身体:“如果是学校的事情,事先说明,我接下来的陈述并非偏见,实在是那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学生比金鱼还要愚蠢……”

“不是这件事,谢谢,你提醒我了,上学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

森鸥外晃了晃手里包装精美的绸布袋,嗓音柔和:“以后我不会带东西回来了。”

他并非出于心血来潮做出这个决定,事实上,成为太宰治的饲主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愉快的过程。

太宰治一个聪明而又精致的孩子,即便性格恶劣了一丁点,也丝毫不减损他的可爱,如果他的同事岛崎藤村也能体会到他的乐趣,之后势必不会再嚷嚷着要去和年轻小姐约会。

只是战事越发吃紧,整个国内的经济形式越来越差,物价飞涨,横滨这种大都市都凋敝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一盒巧克力的价格是九十五元。

一克黄金的价格一点四七元,港口黑手党下级成员的月薪是两元,内阁总理大臣的月薪是六百元,森鸥外时任陆军省军医总监,军衔为中将,明面上的薪水,一个月仅有五百元。

他去年年底刚刚从柯南道尔手中买下了这栋公馆,平时还有乱七八糟的应酬和开支,司机、管家、佣人……等等都等着他发薪水,本来以他的收入应该毫无压力才对。

如果把太宰治比作猫,那一定是只娇贵到让人望而生畏的猫,每根猫毛都比黄金还要贵重,衣食住行无不挑剔,在太宰治的要求下,森鸥外又请了三名佣人。

再加上小朋友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到月末的时候,银行的雇员来找他清点账单,森鸥外才意识到这只猫有多费钱。

森鸥外向太宰治宣布完这个对猫猫来说属于噩耗的消息,难得有些愧疚。

[要是修治这时候提什么要求,就算过分一点也没有关系。]

——但平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怀里,反常得有些诡异。

森鸥外停住上楼的脚步,低下头。

太宰治正用一种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意料之中的眼神看着他,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应该就是“你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半晌,如同雪捏般的精致人偶冷不丁地歪了下头,冷漠地开口。

“所以,你又养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