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内犹如生生撕裂开般的疼,昏迷整日的郎元便是在这剧痛的摧残下,勉强睁开眼。
“咳呀,总算醒了,真是苍天保佑啊!”守在屋内的数十名太医顿时沸腾起来,甚至有人还激动地偷偷抹泪。
此次为吊回突狄王的命,整个太医署把看家本领使了个遍,甚至在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
好在,这位突狄王的意识之顽强远非常人所能及,硬是拼着一口气,从鬼门关杀回来了。
郎元皱着眉,难受地用手触摸头顶,在察觉到那里竟扎着数根银针时,刹那间遍体生寒,不顾众太医的劝阻,硬是要坐起拔针。
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拉将他拦住,郎元才逐渐安静。
他急迫地将坐在榻边的瑶姬拉得近些,仔仔细细将打量她的全身,最后目光落在那早已消肿的朱唇上。
原本沉寂的回忆再度汹涌袭来,郎元握紧双拳,剧烈咳嗽着,健康的古铜肤色难得趋于惨白。
一众太医险些吓飞了魂,忙端来汤药为他顺气。
好在这次郎元没咳出血,粗喘几口气便恢复稳定。
“姓顾的在哪?”郎元声音从未有过的沙哑,每说一字都犹如刀片割喉。
瑶姬舀着太医新端来的汤药,轻吹两下,送进他口中,垂眸对其余人吩咐:“先下去吧。”
待屋内重归清静,瑶姬才缓缓开口:“小郎君怕是睡糊涂了,当真记不得了?”
郎元将眉皱出好几道深纹,数次欲言,却总被及时入口的汤药给挡了回去。
瞧他又急又恼却仍乖乖听话的模样,瑶姬不禁莞尔,总算暂时放下汤勺:“他已经死了,那把刀有毒,再加上你扔的重案……算是你我联手,杀了他。”
“当真?”郎元急迫地探身追问,却被瑶姬不紧不慢扶回靠垫上:“人都凉了,岂能有假。”
郎元的呼吸逐渐平稳,他闭上眼深深吸气,而后将不甘尽数吐尽:“若非这毒,我早就亲手将他砍碎。”
“余毒未清,不宜再动怒,左右危机已解,还是收收戾气吧。”瑶姬无奈地轻抚他冰凉的额头,探知他已退烧,总算能稍放心些。
太医调制的药很苦,光是闻气味便让人舌苔发麻。
但这点苦显然没难倒郎元,他安静地一勺勺任由瑶姬喂药,直到药碗见底,仍期待地张开嘴。
“没啦。”瑶姬放下碗,随手从旁边案桌上拿下颗蜜饯喂给他:“祛祛苦气。”
“不苦。”郎元含着蜜饯,如同家境贫困的孩童,舍不得轻易吞下偶然得到的饴糖。
若能每日都有这般待遇,他情愿终生都跟药汤为伴。
屋内一时寂静,瑶姬虽低头收拾碗勺,却仍能感受到郎元眸中的炙热。
相识已久,每次他看她的目光,依旧温度不减,甚至让她产生近乎要被灼伤的错觉。
似乎望不到尽头的汹涌深海,只能借由纤微溪流倾泻。
有时,她会刻意忽略郎元对她毫不掩饰的深情,可惜大多时候未能如愿。
用绢帕将郎元唇角残留的药渍擦去,瑶姬慨然道:“郎元,昨日在殿上,我对顾桢说的话,便是内心所想。”
郎元闻言,眉头再次深锁,他大病尚未痊愈,再加头脑睡得昏沉,一时竟想不透重点。
瑶姬轻柔将他眉心抚平:“生逢乱世,六国百姓血流山河,‘太平’二字早已变得珍而又珍,靖炀和突狄亦是如此。”
“阿瑶,你的意思是……”郎元的黑眸忽然亮了几分。
“辛苦你连夜绘制好突狄的城防图,可如今,我已没有用它的打算。”瑶姬疲惫地揉揉颞颥:“昨日的事你也看到了,靖炀国内始终不甚太平,我掌权未久,亦无法彻底收服臣心。”
郎元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龙椅有多难坐,他岂能不知。
当初在虎萧,瑶姬向来对军帐中的事不敢兴趣,只偶尔用占卜术帮他窥测战局走向。
比起筹谋算计,她更喜欢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譬如猎场的那些日子,瑶姬开朗的笑,便是郎元此生最难忘的追忆。
“眼下绥廉虎视欲攻,暮崇路远作壁上观,靖炀势薄,唯有联合突狄,才能有一线生机。”瑶姬眉眼忧愁,首次将困境对郎元道出。
郎元听得很认真,比起瑶姬攻占突狄的心意改变,他更在乎她对自己的真情吐露。
他们之间本就不应有秘密的,只要瑶姬愿意,他能做的远非顾桢所能及……
猝不及防又想起那个令人生厌的阴冷混蛋,郎元虽极力克制自己的想象,可眼前却再度浮现顾桢拥吻瑶姬的画面。
血在沸腾,他握住瑶姬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强行控制住力道,没让她感受到半点不适。
郎元克制地调整好呼吸。
只是一个吻罢了。
他和瑶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无关轻重,无关轻重……
“郎元,你怎么又咳血了?来人,宣太医!”
太医署足忙碌五日,终于彻底逼出郎元体内余毒。
原本病去如抽丝,怎么着也得将养个把月左右,可郎元体力恢复的速度着实令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