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去,闻天准许他吃了炸鸡和肉松小贝,但江逢心也只是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这次出门,江逢心披了件外衫,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入秋了,路边的叶子不见黄,但天气爽朗,偶尔吹过的风里带着丝丝的凉,吹得人舒服的同时又有些冷,于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闻天立刻把他带回了车上。
“外面很舒服,”江逢心不满,“我很久没出来了。”
“等做完手术,随便你怎么出来都可以。”闻天要给他扣上衣扣,“现在不能感冒。”
江逢心本来要自己系,听到这句话以后又停住了动作,然后一路上没有说什么。
每次去医院的日子他的心情都会比平时好一点,因为可以出门,可以看到久违的阳光和人群,所以愿意让闻天拉他的手或者亲他。
但今天江逢心显然有些反常。
回到家,闻天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逢心摇头,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直到晚上,闻天在睡梦里听到一声抽噎,转头看到身边被子下随声音而起伏的小小身体,心一下子被揪住了。
如果不是江逢心哭,闻天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闻天,我会不会死?”
这种还没有大面积普及的手术操作难度不同寻常,这些都是闻天没有告诉过江逢心的。
但江逢心似乎都能感觉得到。
“我不是怕死,”江逢心哽咽得断断续续,“只是我怕这种感觉,明明我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会……”
在闻天把江逢心接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江逢心吃掉并不感兴趣的饭菜,数不清的药,承受每次治疗带来的疼痛,配合医生做检查。
闻天想,这大概是江逢心的自我暗示,要活着,如果努力的话大概会有一点点反转的余地。
“别乱想,”闻天把人揽在怀里,很轻地拍着他的背顺气,“胆小鬼,杨文很靠谱的。别怕。”
“我在呢。”闻天贴了贴他被压得有些塌的发顶,“我在这,心心,不怕。”
有那么一瞬间,江逢心被扯回了两年前,他好一会儿才慢慢说:“外面没有打雷。”
“什么?”
“以前打雷的时候,”江逢心窝在他怀里并没有动,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闻天怔了怔,说:“我没意识到。”
江逢心从他怀里抬起了头,黑暗中只能看到眼里点点的水光,问:“什么?”
闻天便笑了:“看见你害怕,就这样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他们“恋爱”时的某个瞬间,闻天就把这当成了一种习惯,只有自己在他身边时,江逢心才不应该害怕任何事,打雷是,手术也是。
所以有一段不算长但着实很好的日子里江逢心相信他和闻天可以这样走过每个难关。
“嗯,”江逢心闭上眼睛不再回应,只说,“睡了。”
原本定在下个月初再回的杨文在机场一落地就开始抱怨:“我论文都还没写完你知道我多忙吗?你那小情人就那么重要?”
“是人命。”闻天正色道。
杨文打开笔电,点开没写完的论文初稿,又听旁边幽幽传来一句“我本来想瞒着他。”
“瞒什么?”杨文不懂,也没看他。
“怕他知道以后难受,这个手术的风险问题,你不是也没有把握吗?”
杨文这才转过头,抿了抿嘴唇,眉头微皱:“凡是手术都不能保证零风险,任何手术都是这样。成功率跟病人的体质,操作难度和设施都有关系。我只能保证我能做到的是最好的。”
闻天垂眸不语,下颌线条绷紧。
杨文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你也别太紧张,我师父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再说还有我在一边儿呢。”
外面的天空被夕阳染成紫红色,像是打翻了染料,边缘的金黄又带着悲凉气息,闻天的侧脸也被洒了些颜色,颜色偏浅的瞳孔中凝着的情绪让杨文感到陌生。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杨文回忆起往日,“以前你做什么都永远那么有把握,你也是最淡定的那个,我就没见你这么丧过。”他笑笑,“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闻天看向窗外:“不一样。”
他从来明白自己身担重任,容错率很低,对自己和下属的要求接近严苛,但即使在某个环节出现失误,闻天也强迫自己淡定处置,这不是本性而是必要。
但和以前所有情况都不同,不像是突发的事故,不像是有人工作失误而导致的重大损失,这些无法和江逢心的命相提并论。
“我活了三十年,只有两件事有过后悔。”
“什么?”
“在我妈和我哥的死是一件,”闻天沉声道,“为了自己的私心让他受苦是一件。”
杨文看着他沉默一阵,才说:“你以前也很少和我们说这些。”
“我对不起他,”闻天说,“大概是说出来就有些可以减轻负罪感的错觉。”
“实际上并不能,”杨文如实说,叹了口气,“欠的东西总要慢慢还。”
车停稳后,两人朝公寓楼走,杨文打量四周:“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我妈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