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妈妈把来电人的显示给尹槐烟看。
她的表情不是很好,按下了静音键后，问尹槐烟：
“你都告诉曼曼什么了？”
尹槐烟很镇定地摇头，“阿姨,曼曼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向您保证。”
黎曼妈妈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接起电话，往阳台走去。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通话内容尹槐烟听不见，但单看黎曼妈妈在阳台不断踱步又停下来严肃的模样,大概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吧。
尹槐烟叹了口气。
她甚至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过了几分钟,黎曼妈妈才气呼呼的挂了电话进屋。
她看了眼尹槐烟,无奈的坐下。
“你真的什么都没跟她说吗？”
尹槐烟再次摇头，“真的没有。她连我为什么离开都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尹槐烟似是瞧见黎曼妈妈眼角一闪而过的泪痕。
“造孽啊，你为什么要去荔城呢？为什么偏偏碰见了她，又住她家里去了,你既然知道她对你念念不忘，你还这样，你还这样……”
尹槐烟想开口问问她，刚刚黎曼究竟说了什么,但最终还是没问。
她继续沉默。
黎曼妈妈稍稍平静了些,这才接着往下说。
“茜茜出事了。虽然曼曼没多说，但我知道,跟你脱离不了关系，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们曼曼也不会喜欢女孩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模样。”
她越说，整个人越颓。
“算我求你了，你好好跟曼曼断了好吗？你放过她，也算是放过我们一家子。”
尹槐烟简直要气笑了。
即便自己先动心，但当初先招惹自己的人是黎曼啊！
凭什么就把过错都推在她尹槐烟身上？
谈茜茜出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三年前她就知道黎曼妈妈挺糊涂的，可她没想到会糊涂成这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场博弈，尹槐烟原本自认为有三分胜算，可如今她才明白，她简直是来自取其辱。
可更艰难的日子都经历过了，总不能因为几句打击就轻言放弃。
尹槐烟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用力握紧。
“阿姨，我不会轻易食言的。”
过去的那些威胁，尹槐烟都可以当没有发生过，而从今往后，她只会更坚定地打破阻碍，不会再被人随意拿捏了。
“既然谈茜茜是因为我才出事的，那我理应去看看。我先走了，下次再来。”
尹槐烟站起身，向黎曼妈妈鞠了个躬。
“阿姨再见。”
“你、你这人是听不懂话吗？我——”黎曼妈妈的话被尹槐烟隔绝在门内。
此时天已经黑了，尹槐烟脚步轻轻，楼梯的声控灯没感应到声音，没亮。
她踏着黑暗，一步步走出了这栋楼。
小区楼下种了夜来香，风吹过，带起阵阵浓郁的花香。
尹槐烟没为花香逗留，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大门口，尹槐烟才给黎曼打电话。
电话一秒被接起。
“阿烟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黎曼的声音先一步响起来。
“怎么了？”尹槐烟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
“今天谈茜茜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唉总之她受伤了，现在在医院，我让我妈喊她家人过来，我妈没答应，让我在这里照顾她。”
“阿烟你回去了吗？吃饭了没？”
尹槐烟隔着电话都能听到黎曼的无奈。
“她怎么样？”
黎曼叹了口气，“腿骨折了。”
尹槐烟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怪不得刚刚黎曼妈妈一下子情绪波动那么大。
“你们在什么医院？我过去吧，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黎曼报了医院的名字，“你今天外出累不累？不然我点外卖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尹槐烟望着路边来往的车辆，车流不息，灯光闪得她眼睛疼。
她微微闭上眼，轻声说：“不用，我顺便也有事情找她。”
黎曼啊了一声，“行吧。”
虽然黎曼不知道尹槐烟找谈茜茜有什么事情，但她还是没有多问。
挂了电话，黎曼回到谈茜茜所在的病房。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语的谈茜茜，也不跟她搭话，就默默在一边的木椅子坐下来。
她上午把自己关在书房，出来后就看见了尹槐烟留着的纸条。
黎曼只当她是出去散心走一走。
正好，可以让自己把那几大箱子载满回忆的东西，好好整理。
而谈茜茜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你找我有事？”黎曼不太理解谈茜茜动辄上门来找自己的做法。
谈茜茜挺忐忑的，上回黎曼虽然送自己回家，可后续就没有下文了。
她这次来，是想问问黎曼对两人目前关系的看法，还有，确定客房住的人究竟是不是尹槐烟。
“嗯，你这几天都没回我信息，所以......来看看你。”
黎曼不置可否，“进来坐。”
谈茜茜一进屋，就看见了一旁的箱子。“这些...是什么？”
“没什么，一些不需要了的东西。”黎曼往里走，还顺势将其中一个箱子往里踢了踢，尽量不让谈茜茜看见。
可偏偏是这么一踢，反倒把箱子盖给踢松动了。
谈茜茜自然而然就瞄到了里头的物品。只不过她没有吭声，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这几天赶稿，挺忙的。”黎曼给谈茜茜倒了一杯温水。
谈茜茜接过一次性水杯，“嗯，那你现在画完了吗？”
黎曼摇头，她其实有些困了，但还是压下了想打哈欠的冲动，“还没有，大结局还没给我，所以有些地方还要等收到后再做润色。”
“啊，那我现在会打扰到你吗？”谈茜茜眨了眨眼，说着这样的话可没有半点打扰到了就要立刻离开的意思。
她心思转得很快，想着不管黎曼说什么，她都要找理由留下来陪陪黎曼。
黎曼也看出来了，便说：“没有关系。”
“我正好也想跟你聊聊。”
谈茜茜一听，正襟危坐起来，“聊什么？”
黎曼开门见山：“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并不适合做朋友？”
谈茜茜根本没想到黎曼会这样说，她有点慌乱，“怎，怎么会呢？”
她想，一定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否则就算看在两家家长的份上，黎曼也不至于如此。
“我们之间都没有好好互相了解过，就算不能发展进一步的关系，难道连普通朋友都做不到吗？”谈茜茜耐着性子问她。
“是的。”黎曼坚定地说。
谈茜茜看着黎曼：“是不是因为你的前任…尹槐烟？是她吗？她回来找你了，所以你想和她重新在一起，是吗？”
黎曼撇了撇嘴角，果然谈茜茜都猜到了。
“不关她的事，我只是纯粹觉得，我不是很必要和你交这个朋友。”
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是太伤人了，黎曼自然清楚。
可她已经下定好决心，无论阿烟最后是如约离开还是留下来在荔城，她都不会再去跟谈茜茜有任何的瓜葛。
今天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黎曼心里想的，是必须处理好这件事。
“为什么？”谈茜茜不可置信。
黎曼却不可能明说，“都是我自身的问题，很抱歉。”
“我不同意，我觉得我们之间很合得来，你好歹让我尝试尝试吧？”谈茜茜实在是想不通，明明前几天一起吃饭的时候，黎曼都不是这样的。
肯定是因为尹槐烟！谈茜茜几乎确定了原因，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不该带黎曼去签售会，更不该在那天被罗冉说通，留下她们两个！
现在好了，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谈茜茜对尹槐烟的感情和对黎曼的一样复杂。
尹槐烟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作者，喜欢到收藏她所有系列的书，经常看她微博分享的日常内容，加了她的书粉群，等等。
在知道《蔓草》的原型后，谈茜茜把书重新看了好多遍，因为主视角是在尹槐烟，谈茜茜看的时候不免就代入了进去，心疼尹槐烟，又嫉妒她拥有黎曼的那些过去。
而黎曼，本就是谈茜茜的相亲对象，又是《蔓草》的另一个主角，谈茜茜代入小草的角色过深，对黎曼是起了爱意的。
现在黎曼忽然如此绝情，谈茜茜难以接受。
她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问黎曼：“你是不是以为，和我切断了关系，你就有机会和你的前任重新在一起？”
“不可能的曼曼。我去找过阿姨了，她从来就没同意过你们的事。即使你没有选择我，那个人也不会是你的阿烟。”
谈茜茜的话像个炸.弹一样在黎曼脑海里爆开，她感觉自己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一直被遗忘掉了的信息，可仔细想想，又云里雾里。
“我妈那边，我会去跟她解释的。”黎曼大概是因为没睡够的原因，困意中还夹杂着一丝眩晕，而胃痛也在试图作祟。
“咱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别再见面了。”
谈茜茜激动得站起来，她忘了手中还拿着杯子，水洒出来，泼到地毯上。
但她无暇顾及，“我不答应！”
黎曼吐了口气，她也站起来，看了一眼地毯，缓缓说道：“你还年轻，还能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没必要在我这儿赌气。”
“我呢，也不是什么好人。在人家情窦未开的年纪，死缠烂打把人给骗到手，结果也没让人过上几天好日子，最后还把人给弄丢了。”
“我妈跟你说的那些，你最好别信，什么都是阿烟无情抛下我之类的。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
“是我没用，让她对我失望了。”
作茧自缚三年，黎曼却在这短短几天，想通了许多事情。
不会是无端端的不告而别，一定是攒够了失望才离开。
一个对自己失望透顶而离开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给重来的机会？
“就算我真的退而求其次和你交往、相处，也不会是真心待你的。所以我才说，没必要。”
谈茜茜听傻了，她呆了一会儿才答：
“不，我会真心对你好的，你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慢慢的你就接受我了。这样直接把我全盘否定，对我太不公平了。”
黎曼：“公平？感情都是自私的，哪有什么公平？”
“你走吧，我累了，想要好好休息。”
谈茜茜哪里想到这一趟会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可她没面对过这种场面，慌慌张张之间，就想去拉黎曼。
黎曼排斥这样的接触，下意识躲开。
谈茜茜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的意思。
黎曼连着往沙发外退了又退，谈茜茜还是继续往黎曼面前冲。
黎曼想要开口喊住谈茜茜，也考虑要不要直接把人拽出门外去。
正犹豫着，谈茜茜已经到了跟前。
黎曼完全是靠着本能反应偏过身去，可好巧不巧，她撞到了身后高高叠起的几个大箱子，箱子摇摇晃晃。
黎曼顾不上谈茜茜了，怕箱子掉下来，只好转到箱子旁边赶紧去扶住。
谈茜茜冲得快了一点，黎曼一侧身，谈茜茜就正面撞上了那堆箱子，在一边有黎曼扶住的反作用力下，箱子们直直砸在了谈茜茜身上。
其中一个箱子直接开了盖，杂物倒向谈茜茜，激起她一阵阵惨叫声。
黎曼气得要命！
就算那些东西她决心搬走，可那也是她曾经如命一般的宝贝，如今零零散散碎了一地，她心如刀绞。
其中一张写了题字的画，甩出来时掉出了密封袋，又正好碰到谈茜茜倒了水后还湿漉漉的脚上。
整洁干净的画轴，再捡起来时已经沾了污渍，画面上巧笑嫣兮的人，花了脸。
心痛吗？很痛。
那是黎曼为尹槐烟作的画，也是尹槐烟为黎曼题的字。
可现在，画毁了。
黎曼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