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书上,属于谢大公子的一生已经到此为止。
剩下的人,只是神君谢湛。
可谢湛只是冷冷抬头看了天穹一眼,抽出重剑,不闻不问,浑身是血的向前走。
无人知道神君要做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程安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她看着他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军营里,提起那方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的小雪貂因为鬼息侵袭,已经歪头倒在笼子里没了气息。
“……”
府中正是夏日,树上蝉鸣一声又一声,热气扭曲空间,四处响起不知真假的哭声,吊丧着谢府的女主人。
谢湛提着空笼子,很平静地走进谢府,很平静地处理好她的后世,很平静地用剑在她墓前刻下‘吾妻程安之墓’。
应声来寻神君的仙人不知这位爷做什么,只是看着这一切,以为对方只是堪破情劫后的某种仪式。
像无数杀妻证道的人飞升时,总要亲手埋葬自己的发妻,神君不过是做了一件大家都会做的事情。
于是,不知有谁在哭声中高呼:“恭迎神君!”
“恭迎神君!”
“恭迎神君!”
“恭迎神君!”
谁都没有听到,神君在墓前放下重剑,划下自己的手腕,让神血淌在墓碑前,用不可闻的声音自顾自地约定。
“来世若寻我,本君护你十世平安。”
程安觉得好笑。
先不说她没能转世反成了鬼,就是真的转世,轮回台上忘却前世今生,谁又能记得这一句只有他谢湛自己知道的约定。
谢湛最后还是回到了玉宸殿。
只是,即便强如谢湛,催动不守规、逆天不归,种种操作下来,归位之日就成了闭关之日。
玉宸殿万年不变的雪川一如既往,三圣池周围是一片雪松,此地无鸟无虫,百里不见一只走兽。
“……”
三圣池。
记忆中漆黑的药浴此时一片澄明,倒映雪川,仿佛一面天地明镜,程安有些讶异。
直到谢湛走进池沼,池沼以他为中心,如墨块投入热水,迅速向外染黑。
“神君。”俯视的神使显然没有料到三圣池变化,下巴近乎没能合上,“为什么,您不是已经堪破情劫了……”
清风同样不解,却抬手要去扶谢湛:“神君快出来,三圣池若受情怨污染,便是剧毒……”
“……”
程安神情微妙。
情怨?
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词?
谢湛坐在池子中,鞠起一捧乌泱泱的池水,平淡洒回池面,他眼眸古井无波,没有任何人该有的心绪,甚至安静合上眼:“池水无毒,多虑了。”
眼前三圣池为鬼息幻境所化,只是一个记忆,究竟有没有毒,程安也说不清楚。
不过,定然是这俩神使记错了什么,谢湛能被情欲污染,她名字就反过来写。
谢湛一闭眼,世道便是三百年。
与神明而言,三百年弹指一挥间,放在玉宸殿更是如此,只是风又吹过几次,书上雪松又落下几根。
天地流转于此似乎毫无意义,更别提幻境时空混乱。
谢湛闭关疗伤前,将神君事务交由玄冥君柳俞羌打理,出关后,换好黑袍重服,柳俞羌告诉谢湛的第一件事情,便是……
“鬼界鬼修程安屠戮谷平城,仙门五次围剿失败,此人为玄阴之体,天赋极高,心狠手辣恐日后将为祸天下,求神君出关斩之。”
“求神君出关斩之!”
“求神君出关。”
看到这里,程安那种想笑的心思越甚。
这些仙人也真是有趣,嘴上说着求神君出关,却以大义逼迫,什么都没有说,好似天下凭空冒出来了个程安,只让谢湛想杀为敬。
果然,谢湛只是冷冷扫过下方跪拜的众人,一步一步登上玉宸殿高阶,坐在主位上,视线扫过下方,杀意下,底下人便已是不寒而栗。
“此时不知前因后果,便求到本君面前,诸位,当本君何物。”他声线极冷,“任由你们使用的刀?”
上一个,以这种态度求他的人,现在已经在深渊暗无天日的地界躺着了。
果然,他这话一出,下方寂静无声。
谢湛也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最后合了合眼,得知程安成恶鬼,他不知道想了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传令。”
许久的沉默后,程安才听见谢湛在玉宸殿冷冰冰地下达命令,她甚至有一瞬觉得是自己听错:“再有主动猎鬼者,自领雷劫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