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寻声从混沌转向清醒,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白色病床上。重症监护室很安静，能听见机器轻微的声响。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糟了,要失约赶不上音乐会,回舟该生气了。

谁知醒过来后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陆寻声叹了口气，心道糟透了,回舟该吓坏了。

太虚弱的人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烦闷没持续多久，陆寻声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还没有彻底清醒,”护士无奈道,“家属不能进去。”

李回舟隔着玻璃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一旁的黄宇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劝,最后道：“他不会忍心让你等那么久的。”

他太忍心了，李回舟想，把我的心都碾成粉末了。

李回舟没说话，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模糊的玻璃窗。他比黄宇霖想象的冷静，或许是觉得陆寻声父母不在这，自己就是拿主意的人，撑着一口气不能慌。

陆寻声父母已经订了航班,在飞回来的路上。情况严重,瞒着家里人没有意义,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遗憾。

电话是李回舟打的，黄宇霖在三四米远的地方等着。李回舟挂断电话走过来的时候，黄宇霖能看到他攥着手机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工作室一切停摆,杨恕带领众人忙着压消息。陆寻声消失了好几天，媒体的各种揣测越来越多，粉丝也开始害怕了，直到李回舟发了一条微博说“没关系”，粉丝们才安静下来，团结一致对准不积口德的无良媒体。

可李回舟清楚不是“没关系”。紧急入院做的是解除肺梗阻的介入手术，等陆寻声情况平稳了，要再做心脏封堵器的摘除和心脏血栓清除手术。房间隔缺损封堵后远期并发症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私下知道消息的朋友都秘密来探望过，即便见不到人，也想来看看。李回舟明知道大家是好意，但强打精神听他们安慰的时候还是有种想要逃开的感觉。

李回舟从进了医院就没离开过，他习惯了睡在走廊的凳子上，还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偶尔看到医护去换氧气瓶，或是拿着止痛药进进出出，他会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刀子划来划去，一阵一阵地眩晕，甚至想要抢过来氧气吸一口。

“我恨死你了，”李回舟闭上眼，靠在墙边，凉意从背后渗透进来，“陆寻声……你要拿什么补偿啊。”

医院是最磨人的地方，磨病人，也磨爱人。李回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以至于蔡楠瑜过来找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李回舟没主动告诉蔡楠瑜，但母子哪能隔绝联系，她总能听到风声。

两人并肩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蔡楠瑜递过来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三四种菜，都是热的，看起来刚做好不久。

周围有微风拂过，四季常青的绿植给医院增添了不少生气，枝叶摇摆，沙沙作响。

李回舟垂眸接过来饭盒，说：“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像是怕被驳斥、被否认，蔡楠瑜还没开口，李回舟又迅速说道：“不管是什么结果。我终于明白了，意外和明天真的不知道谁会先来，我想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好好过。”

蔡楠瑜愣了片刻，无奈地笑了一下，像是看着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叛逆少年。

李回舟十几岁的时候，为了妈妈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愿望。一千多个日夜掠过，蔡楠瑜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觉得命运或许是种不可违抗的东西。

“我在你心里……”蔡楠瑜喃喃道，“原来这么不近人情啊。”

不近人情到……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还要把对李回舟最好的人推开。以至于他在遇到几乎不能承受的痛苦时，面对本应最亲近的母亲，居然会应激又决绝。是不是病床上的那个人才给了儿子更好的爱？年轻又固执的自己，当年是不是对他们造成了太大的伤害？

蔡楠瑜叹了口气，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捧花，能看出来是为探病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