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静谧的寝殿内,唐卿卿怔怔的看向身边的年轻天子:“阿云?”
陆归云嗯了一声,侧身将她搂进臂弯:“既然是你替她开口,我总也没有不应的办法。”
唐卿卿一时之间竟有些失语,片刻之后,才轻声道:“阿云要是觉得不妥,那我不替她求情也可以的。”
这一句倒是将陆归云给听笑了:“放心吧,没什么不妥。”
“可……”
“陆子明已无翻身余地,唐雪晴又确实是与他离心在前,我扣着她并无益处,反倒是赦了她的话还能落个仁善的口碑,又为什么不赦呢?”
“真的?”唐卿卿有些不敢置信:“可阿云刚才明明很不高兴……”
“傻丫头。”陆归云失笑,不轻不重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那时是我想左了,我确实不喜唐雪晴,因为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害过你,可再想想的话,也确实如你所言——遇人不淑,悬崖勒马。”
“所以干脆饶她这次,今后叫她安分些,也省得看见她就烦。”
借着昏暗的光线,唐卿卿认真看了他半晌,见他确实没有什么不悦或勉强的神色,这才低声应了声好,到底天色已晚,心中没了心事,要不了多久,就合拢双目进了梦乡。
直到身边人儿的呼吸轻缓下来,陆归云才睁开双眼,由于光线昏暗而显得深邃幽蓝的眼底哪有半分睡意。
唐雪晴……
前世的时候,他和唐雪晴几乎没有过任何交集,甚至就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直到他听闻了唐卿卿的死讯,从边关赶回京城,才从丫鬟口中得知了唐卿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误食了唐雪晴给她的螃蟹。
可那个时候的唐卿卿,分明已经病重,记不住事,认不得人,除了还比较乖顺好哄之外,与那疯得满后宫乱跑的贵妃袁慧没什么两样了。
那时的唐雪晴,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也已经无可追究,因为陆归云在看过了唐卿卿的棺椁和灵堂之后,第一个手刃的,就是唐雪晴。
随后,他几乎屠了大半座宁王府,直到陆子墨闻讯赶到,等待他的,就是大半座染血的府邸和陆归云手中冰冷而锐利的银枪。
不管前世的唐雪晴究竟是不是无辜,他反正都已经报了仇。
而今生……虽然心中不愿承认,可唐卿卿有句话确实说得对——若非是唐雪晴在清河县私纵了唐卿卿逃脱,唐卿卿很可能会再次落入陆子墨手中,到那时,他真的能有办法不受陆子墨的要挟继续东进吗?
甚至无需多想,陆归云也知道自己办不到。
所以,罢了。
前世已经诛过她一次,今世既有改过之心,给她一个机会也无不可。
只当是……看在宝儿替她求情的份上也罢了……
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唐卿卿还有些不放心,再次探过了他的口风之后,这才去安排唐雪晴的归家之事,这种事情到不必须圣旨特赦,只由她这个皇后下旨也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内阁机能日趋完善,文武百官们逐渐适应了这种前所未见的新模式之后,到也渐渐看出了它的优点。
陆岚华不愧是从小作为储君培养的人,当初他涉政之后本就与朝臣有过相互往来,如今重新捡起政务毫无半点滞涩,又有左、右两位相爷加上六部尚书,九人组成的内阁开动起来,时效非常惊人。
随着时节入夏,琅琊、武安两位藩王也准备向帝王请辞。
他两人体内的蛊毒经过苏乔之手已经祛除殆尽,两人说到底也是受人所致,而且在最后时刻倒戈向新帝,陆归云也并未太过为难他们,但不为难归不为难,削藩还是要削的。
两王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兵权虽然可贵,但比起自身性命来说,他们自然是拎得清孰轻孰重,何况又已经见识过这位新帝的用兵如神,也没费什么手脚,在陆归云亲口许了他们只削兵权和藩地税收要上缴朝廷之后,便痛快的点了头。
——虽然没了兵权,又要按年缴税,但好歹他们仍是大楚的王爷,该有的俸禄,该给的脸面,也仍还在,既如此,也犯不着拿自家性命和天子死磕了……
至此,大楚开国以来的五位藩王之中,陆归云一次东进便扫清了四个,只剩了一个远在海疆的靖海王尚未俯首,但却也已经是独木难支,彻底削藩也不过是指日可待。
随着两位藩王各自交出兵符回转属地,驻扎在西山的虎牟军也在六月中旬的时候开始回转边关。
陆归云如今已是天子,自然无法再领军,但这一份兵权却也并未旁落,而是直接将云旗和另一名参将提拔起来,一正一副,帝王手中握有半块虎符,另半块,则由两人分掌。
云旗走的时候恋恋不舍,不要说是唐卿卿,就连心大如陆归云,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直到苏乔乘着一辆青油布的篷车,出现在城外的必经之路上,云旗才终于回过神来。
“苏姑娘?你?你……”云旗怔住片刻,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让人欣喜的东西一点点冒了出来,一时间竟然有些打了磕巴。
“走吧。”苏乔有些嫌弃的瞟了他一眼,淡定的将车帘一放:“京里太医多得是,想来也没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倒是边关,穷得要甚没甚,想寻个像样点的大夫,除了我怕是也没别人了。”
“苏乔?”云旗音色中已是满是惊喜:“真的?”
车内静了一瞬,就在云旗忐忑得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苏乔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现在走,就是真的,再耽搁,我便回去了。”
“走!走!现在就走!”云旗脑子里哪还记得起旁的,就连脸上不由自主挂上了傻笑都不自知。
唐卿卿和陆归云两人着帝后服饰立在城头给他们送行,远远的瞧见这一幕,不由都是带了笑意。
笑过之后,却又有些失落:“原本我还想着留苏姐姐在京里,总也还能多个说话的人。”
唐卿卿说着,瞪了陆归云一眼:“都怪你!”
陆归云无辜的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