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众鬼讨了个没劲,一哄而散。
箬竹还愣怔在风遥那声夫人的话音中,人已经朝她伸出大捧花束:“送给夫人的花儿。”
周边还有几些看热闹的,瞬间也走了,还真是夫妻。这么俏的郎君只能看不能摸,真是可惜了。
箬竹瞪了风遥一眼,但碍于街上鬼多,她只能压低声音小声控诉:“什么叫我是你的夫人?你说个正常点的关系,比如兄妹什么的,会少斤肉吗?再不行,说母子、婆孙之类的,我也不介意啊。”
风遥却摇了摇头:“你不曾喊我一声哥哥,若说是兄妹,显得我甚是吃亏。但夫妻就不同了……”
“你我昨夜是在红烛下喝了交杯酒的,为夫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说着,箬竹也始终没搭理他递来的大捧粉色满天星花束,风遥便直接拉过了她下垂搭在大腿的手。
箬竹见四周已经没人在看他们,毫不迟疑拍掉了风遥碰过来的手,凉凉提醒他:“约法三章第二条,不允突然靠近我,你违约了。”
“所以呢?”风遥有恃无恐反问,“有何惩戒?”
“惩戒就是……”箬竹气势汹汹地开口,说了没几个字,自己先顿住了。
该死,前日跟狗东西约法三章后,见他答应得爽快,忘记加上违约条件了。
而且这约法三章最初是针对箬竹同意用假牵姻缘假成亲的法子赚功德提出的。难道她现在要说,因为你违反了条约,所以我不跟你牵线不跟你结亲了?拜托,这些事干都干完了,这会儿就算想消除也没办法。
箬竹忽然后知后觉,她是不是掉入风遥的圈套里了。
赚功德这件事情,如果成了,对箬竹来说就是功德回身顺利离开鬼域前往灵苍,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风遥能从中得到什么?如果没成,箬竹只能暂留鬼域,风遥不仅得时常面对她的冷嘲热讽,还要做更多分量的饭供她吃,更是吃力不讨好。
无论怎么看,风遥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箬竹不相信能在鬼域登上鬼王宝座的人,会无私不求回报。
风遥方才连一个口头称呼都会因自己吃亏而不肯,就足以见他做事追求利益相当,何况此等大事。
箬竹越想,越觉得风遥意图不轨这个逻辑合理。
她铁定是被风遥忽悠了,但她想不明白风遥能从她个废柴仙君身上图到什么。
箬竹向来不大喜欢和心思深,心机沉的人相处,她知道自己大喇喇的没心没肺,遇上这种人容易被拐骗了还傻乎乎帮着人家数钱。
“惩戒就是……”她再启唇,已经沉着冷静下来,“你得照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说谎。”
风遥约莫是察觉到了她情绪变化,收起了一贯调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绝不掺假。”
箬竹翻了个白眼,才不信他,又在忽悠人了。
她开始组织措辞,直接问“为什么要帮我赚功德,对你有什么好处”,或者稍稍委婉些“和我假成亲,你心里就不会觉得对不起白月光,不会膈应吗”。
箬竹想了无数种问法,最终唇线微抿:“你之前硬闯天宫,是为了什么?”
她还是不信风遥。
哪怕风遥承诺绝无欺骗,她也没法信。
箬竹始终认为,越叫人猜不透的举动,背后隐藏的秘密或阴谋就一定越大。风遥只说自己不会讲假话,却没说不做隐瞒,这两者之间是有擦边线的。
狗东西在跟她玩文字游戏呢。
箬竹干脆不问了,不是全盘拖出的答案,只会混淆她的试听,没有意义。左右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鬼域,有的是时间与精力自己去琢磨查探。
所谓计划绝不会凭空而来,她只需要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把每一次风遥和她打照面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再剥丝抽茧,未尝不能够自己挖掘出答案。
因此箬竹问了他硬闯天宫的事儿,那是她跌落人间的罪魁祸首,也是她跟风遥会在这里碰面的孽缘起因。
“只问这个?”显然风遥也奇怪她那样低气压的面色,最后只问了这么个小问题。
箬竹很快调整好情绪,耸耸肩:“是啊,我好奇挺长时间的了,难得逮着个机会,当然要问问。”
风遥边走边道:“想找一个人。”
“谁?”箬竹追问。
风遥道:“心上人。”
“两次都是同一个原因?”箬竹又问。
风遥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目光倏尔变得很深邃,且柔和:“除了她,没人能让我不计代价的以身涉险。”
箬竹在他款款注视下,蓦地想起那日侍女对她说的话。
四百年前与几十年后,风遥曾说要迎接王后回鬼域,核对时间,恰好是风遥闯天门的两次。
可见他的回答确是真话。
只不过结局略显惨淡,风遥没能将人找到接回。
“所以传闻中,你东海强抢宝物,把龙宫搅得天翻地覆,也是为了她?”箬竹隐隐有所猜测。
风遥不置可否:“东海抢了她的东西,我就帮她夺回来。”
“你的心上人,是谁?”箬竹没忍住好奇心问了出口,“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我只是想着,既然你上天宫寻人,就说明那人是我的同族。我和大多仙君的关系都不错,没准能帮你抱得美人归啊。”
“她……”风遥停留她面容良久的视线挪开。
箬竹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她而今应当是对我无意的,便不说她是谁了,省得坏她名声。”
从没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风遥,箬竹竟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像斗败了的公鸡,也像感情中被辜负的那一方。
箬竹不好再问,揭人伤疤的事儿她干不出。
也许风遥确实痴情吧,但又不是她箬竹害得风遥娶不到王后,她共情个什么劲儿,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之后半路,箬竹脑子里始终在想风遥到底对她能有什么图谋,遇见街上再新奇的事物都兴致缺缺,连自己被风遥领着走了哪些路都没有注意。
直到一阵浓郁的胭脂水粉香扑鼻,箬竹鼻头发痒,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她才注意到,自己似乎正停在一处风月场门外。那脂粉香,是从楼里姑娘公子的身上或帕子上散出的。
箬竹看风遥的眼神瞬间变了。
“狗东西你不是吧?”她心直口快,“刚消费完心上人,就带我来逛妓馆?我说的吃东西是肚子饿了,嘴巴馋了那种吃,不是你想的嘿咻嘿咻这种吃。”
在鬼域,因族类皆好声色,是以男女都可以逛青楼,不存在人间那般对女子的成见。
箬竹方才穿着水芙衫时,进去看了场歌舞,里头跳舞唱曲的是姑娘,抚琴奏乐的公子,男女皆有,各司分工,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而今大半夜,风遥带她来这里,岂不就是司马昭之心?
她已然将狗东西当成了绝世渣男,撇嘴低骂:“快走快走,晦气死了。”
“……”在微愣一瞬明白过来箬竹的意思后,风遥摇着折扇忽然大笑起来。
箬竹脸色顿时发黑:“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