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柳映微奇怪。
乾元和坤泽不同于中庸,后颈是全身最敏感所在,乾元即便不会像坤泽那般用丝巾围住脖子,平日里也甚少让旁人触碰那一块皮肤。
可狄息野闻了闻金小开流下的血,就察觉出对方的后颈受伤了,这实在是有点怪异。
狄息野听了柳映微的质问,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拿余光觑着眉心紧蹙的坤泽,含糊道:“就是闻出来了。”
“哪能闻出来?”柳映微追问,“侬闻过?”
“哎呀,映微,”狄息野不想他知道自己曾经将后颈抠破过,生硬地转移话题,“金世泽把后颈抠破了,无论如何都跑不到广州,咱们快去找他吧!”
“……要是他因为后颈病倒,你关心的沈家小少爷以后可怎么办?”
此话不假,若是乾元的后颈受了伤,不仅精神会受到刺激,稍微严重点,怕是会像那个柳映微在医院里看见的被割了后颈的坤泽一样,变成中庸。
若是金世泽变成了中庸,怀了孕的沈清和怎么办?!
“伐可以!”柳映微念及此,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狄息野,侬……侬快想想,金小开会去哪里?”
“别急,我让钉子带着白帮的兄弟先去找。”狄息野成功地转移了话题,心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抠破后颈的下场吗?金世泽是他的兄弟,他可不想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去德国治疗的乾元了。
“……他一门心思往广州去,就算后颈受了伤,也大概率会去码头。”
狄息野思忖片刻,做出了决定:“我们去码头找他!”
一如狄息野的猜测,人头攒动的码头边,一个裹着厚风衣的身影踉跄着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大热的天,他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从头裹到脚的风衣上隐隐沾着未干涸的血。
这人正是狄息野和柳映微要找的金世泽。
金世泽狼狈地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到了脖颈上缠绕的围巾上。
夏日燥热的风一吹,他自己都觉得身上的血腥味浓郁得挥散不开,怕是手里有票也上不去船。但金世泽想到沈清和,眼神一肃,咬牙拎起行李箱,闷头往码头里走。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几个脏兮兮的混混从货物堆中探出了头。
“瞧着像条肥鱼!”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嚷嚷,“把他拦下来吧!”
另一人眯起眼睛,迟疑道:“我怎么瞧着他有些面熟?怕不是哪家的少爷。”
“胡扯,哪家的少爷出门身边连个下人都不带?”最先开口的混混不屑地反驳,“要我说,估计是哪个在上海滩攒了点钱的老实人,赶着回乡娶亲呢!他刚刚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一直在念叨什么‘老婆’……我猜啊,定是在老家定了亲的人。”
这番猜测赢得了大家的赞同。
“好,拦着他,不要叫他上船!”原本迟疑的混混也不再迟疑,握紧手边的铁棍,趁着混乱,与其他几个混混一道,迅速打晕满脑子沈清和的金世泽,将其塞进麻袋,然后几个闪身,消失在了人潮中。
劫财之事每天都在码头上上演,即便有人发现,那人也不会出声阻止。再者,混混图的是钱,并不危及旅客性命,于是就连帮派的人瞧见,大部分时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金世泽倒霉,前脚刚被混混绑走,后脚钉子就带着人来了。
钉子严厉地吩咐白帮的兄弟,看见金家的少爷,一定要拦住。
“你们很多人或许不知道金少爷长什么模样,但只要记住,他后颈受了伤,看起来状态特别不好就行。”钉子仔细叮嘱,“明白了吗?!”
白帮的人皆是点头,他们生怕出错,甚至拦下了所有看起来生了病的人,一个一个地检查后颈。
如此一番忙碌,直到狄息野和柳映微赶到码头,金世泽还是没找到。
“二爷,没有啊!”钉子隐隐有些不安,“这……这,这金家的少爷不会已经上船走了吧?”
“不会!”回答他的是柳映微。
柳映微抱着报纸,看上面刊登的邮轮时刻表:“今朝去广州的轮船还没开呢!侬……侬去船上找找!”
他发了话,钉子立刻跑上船,带着人仔仔细细地检查,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狄息野,金小开伐见了呀!”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映微捏着报纸,哆嗦着念叨,“金小开伐见了……金小开伐见了!”
他当真慌了神:“伊伐见了,清和哪能活?”
柳映微差点将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想着先前给好友打的那通电话,忽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了。
柳映微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
他愿意为了沈清和,有些事连自家乾元都瞒着,但他如今瞧了金世泽抠破后颈也要去广州的狠劲,又忍不住觉得这个乾元说以后只爱清和的承诺是真的了。
柳映微兀自纠结的时候,金世泽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悠悠转醒。
他的后颈连带着后脑火辣辣地疼,两处流出的鲜血将身下的地面都染红了。
“清和……”金世泽浑浑噩噩地起身,又颓然跌回去,原是他的脚被粗长的麻绳捆了个结实。而他也摔清醒了,捕捉到了几道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这是什么东西?”
“谁识字?”
“识字谁出来打劫?”
“不会是房契吧?……这家伙看起来挺有钱,包里居然连根金条都没有!”
…………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金家的少爷,居然被码头上的混混打劫了,一时间急火攻心,闷闷地咳嗽起来。
混混们见金世泽醒了,拎着他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咄咄逼人地问:“这是房契吗?”
金世泽被迫仰起头,看清了混混手里的纸片,忽而暴走,愤怒地蹦了起来:“还给我——”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回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