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恪挑了下眉头:“所以你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么?”
游隼下意识舔了下唇:“什么?”
“你现在,”金恪用词用得很文雅,“四面楚歌的处境。”
游隼先是想了想“四面楚歌”是什么意思。他往沙发后面倒仰过,闭上眼皮捏了捏眉心。
过了挺久,他重新坐直起来打破沉默,听不出此刻的感想:“我知道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恪微微俯了俯身,双手交错搭在膝盖上,“空有流量,但一而三再而三地拒绝和别人合作,挡别人财路是很危险的。”
他看向游隼:“这样的人要么因为缺乏后续资源迅速过气了,要么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说:“后者很少见,但你就是。”
游隼明白金恪是什么意思,他签rn不到一年,rn合同上是写着不强迫他转型,但他拒绝了的烂片烂电影烂活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了。
还有各种合作协约、对赌合同,大有撬一撬,牙签撬地球的势头。
每个人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赚钱,怎么赚更多的钱,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哪怕是走钢丝绳、签双份合同偷税漏税。
游隼不缺钱,对捞钱也没多大兴趣,一边冷眼旁观一边觉得这群人都好像是脑子有病。
“年你走了以后,prima签了一份对赌协议,”金恪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唇边含笑道,“spacecraft获得投资十亿,但在接下来三年内,prima要营收纯利润至少八亿,如果利润不到八亿,sc要‘补差价’还要付一笔百分之十的利息。”
“年和sc签协议的华丰影业的市盈率已经破了八十,”他笑道,“也就是说如果prima完成协议,华丰有望套现六百四十亿。”
他跷起腿望着游隼,玩笑似的道:“你听说么?上个世纪洋荆的电影老板都拿枪顶着演员脑袋逼他拍戏,”他喝了口酒,“在有更好的市场监管以前,这样的事其实离你没有那么远,不过是换了个形式。”
空调温度开得不算低,但游隼手指头都是凉的。
他沉默了一阵,突然转而问道:“六百四十亿……那这些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金恪好笑道:“肯定不会是中央银行发印钞机加印的……大宗钱的事儿,股民买单。”
游隼捏瘪了易拉罐,砰地扔进垃圾桶里。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不但是江崇,他跟prima都属于竞争关系。倒不是撞类型,而是毕竟偶像市场就这么大,无论推出多少偶像,粉丝基本盘都是那么大,不过是换了个偶像追星。
所以……他这一年,是让prima少赚了多少钱?
不,不光是让prima少赚钱了的问题,既然粉丝基本盘就这么大,他占了一部分“市场额”,但却没有“充分利用”这一部分“市场额”,让那些五花八门的传媒公司赚到他们想从他身上赚到的钱,这就相当于占着茅坑不拉屎。
“prima合同第一年的纯利润在两亿出头,”金恪温缓地继续给他说这些他早就应该警觉的事,“但按合同,他们的年利润应该在两点七亿左右,这就出现了七千万的缺口。”
“如果合同已经到期了,对于sc来说,他们只需要把这笔钱连本带利地赔回,”金恪抬眼道,“但对华丰来说,他们少了七千万的八十倍。”
“其实你和prima有竞争关系反而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你明明也有这个资格和华丰签对赌协议……或者不一定非要是华丰,另有别的许许多多影业公司、传媒公司、文娱公司等着和你‘合作’……你却没有接受他们抛来的‘橄榄枝’。”
记恨游隼的不是江崇,也不是sc,或者说远远不仅仅是这些人……而是想靠着这几年百年难遇的风口起飞,想从他身上榨出一分油水却被拒绝了的人。
“对生意人来说,”金恪轻描淡写道,“能赚到但没赚到的钱,都属于亏损额。不过毕竟已经是法治社会了,要是有人不肯合作……”
他笑了下:“那就换个人。”
游隼慢腾腾地一口一口喝着冰啤酒,突然想起他以前在电视纪录片频道里看到的一种寄生虫。
蟹奴。
这虫子会钻进螃蟹的壳里,像树枝一样长满了螃蟹肉,自此以后螃蟹便成了虫子的傀儡,不分公母,它要怎么样,螃蟹便怎么样……最后用自己为虫子孕育出一个鼓胀胀的卵袋。
螃蟹死了,但虫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游隼突然觉得极其恶心,比看见江崇还恶心。
脖子、手臂、小腿都发痒,就好像肉里也长了虫子。
金恪见他神色奇怪便停了停问道:“你不舒服?”他倾过身碰了碰游隼的额头,“昨天晚上你也没睡好,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没有,”游隼闭眼捏了捏鼻梁,“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恶心。”
他听见金恪轻笑了声,好像说了一句毫无干联的话:“阿隼,人光皮肤上的细菌就有成千上百种,太洁癖的人是没法活下的。”
“我不是洁癖,我……”
太久没睡,游隼脑袋一阵阵发晕,他用手臂挡了挡眼,却猛然好像看见有虫子寄生了江崇,控制了他的肢体,江崇的肚子破开,垂下一个黄澄澄的卵袋,江崇就挂着那一袋子虫卵面目狰狞地向他冲来的情景。
金恪顺势坐到游隼旁边,安静地低头瞧着游隼。
在某些方面上,游隼应该算是“民选偶像”。
在从prima解约后,游隼又推了好几部电视剧,有几个月rn是开始准备雪藏他了……但有时候时运到了,互联网时代一段短视频都可以爆火,《街舞角斗场》又峰回路转把他彻底推上了。
不过他猜游隼对这些事儿都还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可能也就很爱吹牛皮地和他说说自己有多厉害。
但走得越高,在山下觊觎的人就越多。
虽然他是个机会主义者,也不比山下的人干净多少……但他可以给游隼撑一把伞,替要被淋湿羽毛了的小鸟挡挡风挡挡雨。
这次游隼是真被恶心到了,光速睁开眼,觉得他这辈子他妈的都不会再吃螃蟹了。
可他?好和金恪那双眼对上。金恪眼皮皱褶很窄,眼窝又很深,是种有些古典的俊气。
游隼发了片刻呆,等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了。
他呆呆地叫金恪的“小名”道:“金恪,我可以抱抱你么?”
游大少爷的手搂在金恪的腰上,抱了好一会儿了,才想起来亡羊补牢道:“易感期。”
他吸吸鼻子:“这次很严重。”
反?他说什么,金恪都很配合地信什么。
金恪嗯了声,等游隼竭尽全力把脑子里的寄生虫形象都给忘得差不多了,要松开金恪了,金恪用手指隔着布料轻轻蹭了蹭他的侧腰:“要在我腿上睡一会儿么,我在这儿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更有点难写,就不双更了。
倾情感谢三弄同学的深水!社会很单纯热情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