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躺下，”刚才把水杯塞进他手里的人说，“护士小姐如果知道你现在就想下地行动，明天肯定不会和我说话了。”

卡卡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视线从面前朴实无华的墙面移到窗帘紧闭的窗口，那里站着个身量高大的中年人，几乎把为数不多透过窗帘的月光挡得一干二净，那头长而毛糙的白发反倒变得像某种不太好用的光源，反射着微弱的光。

刚才好像……

“自来也大人，”手背有点凉，他低下头，发现注射器的针头跑出来了，针孔的位置冒出了几滴血珠，像是从哪里滴落的一样，“您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开始做噩梦的时候，”自来也毫不客气地说，但并没有阻止卡卡西扯掉医用胶带。“刚一回来就听说你成功完成了一个s级任务，部下没什么大事，反倒把自己又送进医院，三代老头就是这么用你的？”

卡卡西擦干净那点血迹，笨手笨脚地把病号服换成了无袖紧身衣，带上面罩。他出了一身冷汗，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申请调回暗杀部是我自己的决定。”

“随你怎么说吧，”自来也的木屐在地砖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到床边，俯视着年轻暗部暗淡的银发，“我可没见你对上级安排提出过异议，战后把你调回一番队的用意你应该也清楚，让你去二番队只是为了撑过那段时间。”

他没说是为了让谁撑过那段时间，但好像谁都可以，木叶、火影、旗木卡卡西这个人。总而言之，多方因素作用下旗木卡卡西几年前进入了专精暗杀的二番队，直到一年前，战火逐渐平息才回归火影护卫队，也就是暗部一番队。

“是。”卡卡西看着着摆在床单上的双手发呆，那上面似乎还沾满了血，不仅是自己的，还有琳的、无数个在琳之前或之后死在雷切下的忍者的，“我明白。”

“那你就该听从命令，而不是以这种状态执行任务。暗杀部队要的不仅是实力，还有稳定，你还差点意思。”自来也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毫不客气地敲了下他的脑袋，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

二番队是事实上的“暗部”，任务等级和难度堪称暗部之最，成员均有上忍实力。旗木卡卡西年龄最小，但却是其中最尖锐的那把刀。加入二番队一年不到，他就登上了各国暗部的暗杀手册，在同伴之间也颇受敬畏。

去年年中他回归一番队，还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波澜，不少人对此心情复杂。高兴的是少了个冷冰冰的压力源，惆怅的是同样少了个实力可靠的同伴——尽管卡卡西作风雷厉，小队常常在医院出没，但考虑到任务难度，他所在的队伍伤亡率实际处于整个暗杀部队的末位，只是每次白色斗篷都血淋淋的，看起来惨烈罢了。

“暗杀更适合我，”身上的冷汗渐渐消退，卡卡西转动眼珠看了自来也一眼，却没看那本书，“否则三代大人不会同意我的请求。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自来也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太久没回村子了？”

他只知道旗木卡卡西声名鹊起，却因为常年在外、远离权力中心而不清楚旗木卡卡西在暗部的经历，这次回村见到三代目火影，才得知卡卡西在护卫队没待几个月就申请回到二番队，而三代目火影竟然不顾宇智波一族的反对同意了。

“木叶和云忍签署停战协议已经过了大半年，村里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卡卡西避开了会让他们两个都陷入沉默的话题，比如波风水门，再比如九尾。

“……算了，”自来也笑了笑，把书丢进他怀里：“本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些事情，出版之前提前送你一本，就当是提前祝贺你成年，以后看这个吧。”

橘色封皮上写着《亲热天堂》四个歪歪扭扭的字，还有小孩简笔画一般的两个小人。

“……您说了四年的大作，就是这个？”他翻开看了看，干巴巴地问。

“怎么？爱可是长盛不衰的经典话题！任务也许能告诉你什么是色|欲，却永远教不会你这种东西！”自来也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病房，又压低声音，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卡卡西盯着自来也长长的白发。

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不再进入血液，他的大脑也在努力回忆，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后看到的究竟什么。

取代那片灰褐色泥土的，应该也是一头向下垂落的雪白发丝，而那两团透亮的蓝色，是一个人亮得惊人的双眼。

——对方站在他身后，弯下腰，倒着和他对视了一瞬。

“旁边有空床，您也休息一下吧。”他顿了顿，把还在向下滴着药水的输液管打了个结，挂在钩子上，任由身体砸在床上，引发另一阵刺痛，“旅馆已经关门了。”

“也好，我也想一觉醒来就见到美丽的护士小姐。”自来也笑道。

卡卡西已经闭上眼睛了。他需要立刻入睡。

——

他再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自来也坐在窗边，又一次挡住了清晨宝贵的光线，盯着还剩下大半瓶的药物，似乎有点发愁：“现在把针插回去，八点查房之前能输完液吗？”

卡卡西盯着天花板上一道细长的裂缝，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您被我吵醒了吗？”

“不如说是因为太安静，所以担心你突然没了呼吸，隔壁病房的□□就没停过，”自来也落在地上，不怎么温柔地扶了卡卡西一把，看着他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是一身整齐的暗部制服，步伐虚浮，但看起来已经可以立刻执行下一项任务了，“兴奋剂？”

卡卡西带上面具，把病号服丢在床上，开始给自己腿上缠绷带、固定忍具袋：“只是补充体力的营养品。”

“难搞的小鬼，”自来也哼了一声，“情报呢。”

“川之国大名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雨之国新上任的大名目前没有什么动作。团藏大人应该还在进行木遁的实验，这次大概是想借机和大蛇丸继续合作，但条件大概没能让对方满意，”卡卡西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缠完大腿上的绑带，又去找被护士收起来的面具，“所以两个根都死了。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您想知道更多细节，可以今天晚点去问亥一先生。”

“不必了，你的脑子一直很好用，”自来也抱着臂，看着身前暗部银灰色的发顶，“还有——你没动手吧。”

“我的任务不包括这一条。”卡卡西直起身子，狸猫面具勾着嘴角，表情凝固成一个冷漠的笑。

“那还算讲点道理，”自来也嘀咕了一句，跳上窗台，冲卡卡西挥挥手，“我就不和那个老头告别了，记得看我送你的书！”

他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