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适原买了一瓶常温的,拧开盖子递给他。
郁清弥接过来,还有点懵。
“你嗓子哑了。”项适原沿着河畔往前走。
“哦。”郁清弥喝了一口,感觉喉咙是舒服了很多,想起来解释一下,“我不是因为说太多话才嗓子哑的。”虽然今天是说了很多话。
项适原给了个“继续”的眼神。
“早上起来好像有点着凉了。”
“八月份?没有空调的伦敦?”
郁清弥轻咳一声,正犹豫要不要说,项适原却开口了:“不适应新的抑制剂吗?”
郁清弥一怔,不自觉把左胳膊背到身后去,其实手肘内侧的针口小得几乎看不见。没想到他还真记得自己的发情期……难怪那时候提醒他不能跟别人说。
“比我自己买的好多了,谢谢啦。没什么的,我经常有些小病小痛。”
他们刚走上桥,项适原轻拧着眉正想说些什么,暗下来的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雨,郁清弥催着项适原走快几步,两人进了一栋高端写字楼里。郁清弥在前台取了门禁卡,带项适原上到七十楼,一出电梯就是富有情调的灯光与香氛。郁清弥对项适原眨眨眼:“今天可以不用忌口了。”
因为没有预约,郁清弥没能要到窗边位,项适原一脸什么事都不想管的模样,他便做主点了菜。
“弥补在彭赞斯没吃上虾蟹的遗憾。”郁清弥将餐牌递回给服务员。
“常来?”项适原感觉他并不是会常出入这种高档餐厅的人。
果然郁清弥摇摇头:“以前我妈带我来伦敦玩的时候来过,老牌餐厅,刚刚查了一下才知道还在营业。”
“嗯。”
郁清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项适原这个四平八稳的单音里听出不高兴来的,他看了项适原冷峻英朗的脸一眼。
“就我妈跟我,没有别人……”他压低声音,“那时候我的腺体刚刚出事,身体还很虚弱,我妈没让我……”
“谁让你解释这些。”项适原打断他,好像变高兴了点,又好像更不高兴了点,把刚上的海鲜拼盘推到郁清弥面前。
郁清弥拿起刀叉,兢兢业业地把带壳的去了壳,难咬的切成块,不难咬的也蘸好酱,专心伺候大佬吃饭。
饭后,郁清弥拉着项适原到露台去看夜景,可天气不好,可见度很差。
“那边的大本钟正在修葺,所以都挡起来了,有点可惜。”他指着右侧不远处被木板封住的高塔。
项适原慢条斯理地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下次再过来就好。”
下次……这种仿佛他们还会见很多次面的用词令郁清弥心跳一顿,忍不住要扭头去看他,眼角瞥见门后有人影鬼祟,他正瞪大眼睛要出声提醒,项适原忽然往旁一步,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
身上蓦然一暖,项适原的西装外套落在他肩头,带着体温和曾经熟悉的信息素。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隔着布料按着他,明明没用上什么力度,却感觉有千钧重。
“嘘,往前看。”
似乎有更多人蹿了出来,危险的气息自后方涌现,项适原却仿佛无知无觉,略带强硬地按着他的后颈把他的头转正,他看见项适原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按了一下。
就像是舞台的幕布拉开后场景焕然一新,身后突然一片嘈杂,在很近的距离处,桌椅摔在地板上发出轰然巨响,夹杂着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一道压抑的惨叫点燃乱斗的序幕。
如果不是项适原稳稳扶着他的腰,郁清弥觉得自己一定会腿软得跪在地上。
项适原适时下了第二道指令:“捂住自己的耳朵。”
郁清弥发着抖,表现出极大的顺从。有什么液体泼到墙上的声音,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项适原帮他把兜帽翻出来戴上,他紧紧捂住耳朵,其实能降低的听觉冲击很有限,他只好强迫自己关注眼前的景色。
白天的泰晤士河并不算清澈,但从高空俯瞰,河上的船只、岸边的树荫、更远处的楼群与山峦……一切都在雨夜中氤氲成边缘模糊的水墨。很多事情好像都是那样,看不见了,就能当作不存在。
唯有对岸那一片由人工制造的璀璨灯火,穿透力极强,硬生生剖开黑雾,灌入亮光。
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几乎是使上了劲儿去盯着那些亮光,直到眼眶酸胀。
身后是盛大的、血腥的舞台,其余人各司其职,或导演,或入戏,唯一的观众却佯装眼瞎耳聋。
世界不知何时从喧闹归于平静,项适原微微一动,郁清弥就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项适原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他,侧过身和什么人说话。
郁清弥听出是grace。他们在说法语,基本上都是grace汇报,项适原偶尔提问或表示同意。郁清弥的法语只在一年前报过一个冬假的语言班,学得半桶水又忘了大半年,但听了一阵也听出来点门道。
他震惊的是,幕后主使竟然是项胥,并且跟踪的对象是他而不是项适原。
grace很不满地说:“四个月前就因为打草惊蛇放跑了人,这次又没等到诱出主谋的时机。”
“对付项胥,还不至于要我忍辱负重。”项适原三言两语打发了她。
郁清弥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两只手腕被项适原捉住,从耳旁放下,郁清弥犹惊疑不定。
“要走了。”项适原说。
郁清弥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郁清弥乖乖听话,项适原揽着他的肩,带他从露台出去。一路上倒没有任何障碍,似乎桌椅和别的障碍物都被搬走了,但他仍然走得磕磕绊绊,项适原很有耐心地放缓步调引导他的方向,直到电梯门“叮”一声响才松开他。
“很听话。”项适原满意地说,“现在睁开眼睛吧。”
郁清弥依言,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干净、整洁,没有染上一点血腥,但空气却不一样了。他依附于对他而言有点大的项适原的西装外套里,惊惶得像被猎杀的红眼兔子。
项适原掏出烟盒:“有什么想问的吗?”
郁清弥抿了抿唇:“有人受伤吗?”问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个问题实在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