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从怔愣中回神。少年已经迈起腿来走出去了好几步。
看那少年身形修长,却是帮他拎着一大包破烂,还拎得如此泰然自若,谢怜心里连道罪过罪过,正待抬起脚要追,忽然想起那赶车的老大爷还躺在车上,当下便折回去伸手一点,将人给弄醒。
在叮嘱了老大爷绝对不要把今夜之事说出去后,谢怜这才抱上剩下的一卷席子赶忙跟了上去。
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那只白色的小鸟,回头去看,没看见;
再往三郎那儿看去,这才发现,那白色的小鸟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那一大袋破烂上去,此时正跟着那包破烂一起,被三郎扛着往山坡上走着,见他看过来,还张开翅膀扇了扇,竟是在招呼他快跟上,小巧的模样很是憨态可掬。
谢怜看着,不由跟着笑了笑。
……
到了那座歪歪扭扭的菩荠观前,凝钰自发自觉地从“代步工具”上下来,落到一张木牌子上。
谁知,刚一落地,就听见头顶传来“噗嗤”一声的笑声,凝钰抬头,就对上了自家太子妃那饶有兴趣的眼神。
更准确来说,是看向自己脚下的眼神,那饶有兴趣的眼神。
嗯?他脚下?
凝钰顺着人的眼神看去,发现了写在自己脚下木牌上的字。
凝钰飞了下来,悬在空中仔细一看,沉默。
本观危房,诚求善士,捐款修缮,积累功德。
凝钰:……
凝钰默默扶额。
啊……他是不是该庆幸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谢怜见此尴尬地咳了咳,道:“你看,就是这样。所以我方才说,你可能住不惯。”
三郎道:“挺好的。”
谢怜微微一愣,心里不知是何感受,视线不由地往一边飘去,却突然发现,自己隔壁的建筑好似拔高了一层。
这么说起来他近日出门时,的确有看见隔壁一群人围着好像在翻新围墙屋顶来着,现在估计是已经弄好了,休息了吧。
谢怜这么想着,同时一脚迈进院内。
花城看了一眼隔壁,又看了一眼前方再次落到那一大包破烂上的白鸟,挑了挑眉。
白鸟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花城了然,抬脚跟了进去。
谢怜将早已朽烂的木门换下,装上了帘子,上前撩起,道:“进来吧。”
花城和凝钰便跟着进去了。
小木屋的陈设一目了然。
一条长方供桌,两把小木凳,一只小蒲团,一个功德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凝钰悠悠地落到那长方型供桌的一角,探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就自顾自的收起脚,蹲坐在了那里,闭上眼睛开始了闭目养神。
普一望去,一动不动,看起来就像是一小巧吉祥物一样,看得谢怜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凝钰睁眼。
凝钰:?
“咳咳,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困了吗?”谢怜问道。
小鸟点头。
谢怜微微一笑,道:“那你睡吧。”
小鸟听话地闭上眼睛,许是觉得这样睡不舒服,干脆将整个身体趴下来,将脑袋埋到了自己的翅膀边,看样子竟真是打算就这样直接睡了。
谢怜一阵不可思议。
“所以,有床吗?”这时,三郎放下摆弄的签筒,将谢怜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谢怜将背上的席子放了下来,递给他看。
三郎挑起一边眉。
“只有一张是吗?”
“你若不介意,我们今晚可以挤一挤。”谢怜道。
“也行。”少年应了。
……
半夜,凝钰睁开了眼睛。
“太子妃,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深更半夜的跑到别人房间里,是很吓人的?”
某半夜翻人窗户的鬼闻言,挑了挑眉。
“你还会被吓着?”
“为什么不能?”凝钰偏了偏脑袋,准确无误地锁定到靠坐在窗台上的身影:“你怎么着也是只鬼。”
“……你也是鬼。”花城道。
“所以鬼吓鬼吓死鬼。”某只鬼总结。
花城:……
这哪儿跟哪儿的鬼逻辑???
花城决定不跟这脑回路奇葩的妖孽计较,借着月光看着那躺在椅子上的人,道:“你眼睛怎么回事?”
“嗯?”凝钰摸了摸蒙在眼睛上的布,恍然道:“啊,这个啊。没什么,只是拿来遮一遮。”
免得被人当成怪物不让他进村。
花城闻言,挑眉。
“你光遮眼睛有什么用?光你那头发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凝钰耸肩,无所谓道:“我直接说我是修炼特殊功法的道士不就行了?”
不然他今天怎么进来的?
某知道实情再次被刷新三观的小系统:……还能怎么进来的,直接光明正大,甚至是众星捧月,捧进来!
天知道当它看见自家宿主大人凭借着这一张妖孽脸,挂着甜甜的笑容去叫那些大爷大妈带路,还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的时候,心里有多崩溃。
宿主大人什么时候学会用“美人计”了?
宿主大人什么时候学会“靠脸吃饭”这项技能了??
宿主大人什么时候能面不改色叫一群大妈大婶、叔叔阿姨为姐姐帅哥了???
这世界是怎么了?
魔幻了吗?!
啊……
不过不得提一句:美人计真好使!
花城闻言,嗤笑一声,不做评价。
“今天那几只鬼怎么回事?”他转移话题问道。
想到那三只突然发狂,还不惧怕他鬼王威压的鬼,皱了皱眉。
“不知道。”凝钰摊手:“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是冲着你来的。”
“这么确定?”
凝钰点头,隔着白布看着花城,道:“他们想要你出手。”
花城皱眉。
虽说他的确没有刻意隐瞒身份没错,但也不至于刚一见面就会被人给认出来,而且……
“让我出手?”
“嗯。”凝钰往后一靠,让摇椅摇了起来,悠悠道:“他们实力不如你,就算是被人控制发了狂,各项能力提高了一两个档次也还是不如你,在这种情况下却还是选择对你出手,不是有病就是脑子发抽。”
花城:……
小系统:……
宿主大人这是在骂人吧?
是的吧?
“……正经点。”花城伸手将那晃来晃去的摇椅拦下。
凝钰歪了歪脑袋,道:“我挺正经的啊。”
花城:……
花城默默把人的椅子用力一摁、一推。
“唔!”凝钰赶紧伸出一只脚将椅子给稳住,揉了揉太阳穴,晃了晃脑袋,道:“我说太子妃,你白天趁我没睡醒揉我头就算了,你这大晚上跑我这来问话,态度能不能好点?”
“我对你的态度已经够好了。”花城收回手,笑眯眯道:“还有更恶劣的,你要试试吗?”
凝钰摇了摇头,往后一仰将脑袋靠在椅背上。
花城见此,皱眉:“头疼?”
凝钰点头。
“就那几个小怪?不至于吧?”花城意外道。
凝钰看了他一眼,道:“你试试?”
的确,如果仅仅是安抚那三只发狂的鬼差倒还好,并不怎么费精神力。
但他做的可不止这些。
想到从那三只鬼差身上读取到的记忆,凝钰眯了眯眼。
“行,我不说了。”花城从窗台上下来,沿着四周看了看。
“这房子你修的?”
“不是,是小解臣叫人来直接帮我盖的。”想起自家那自从得知自己想要随便找个地方将就的内务大总管,凝钰就感觉自己的脑仁一阵阵的疼。
天知道他在出门时,被那一阵诵经般的声音缠着念叨了多久!
怪不得这家伙白天只派了个□□来。
花城将身子往后一靠,靠到窗台上。
“一天就盖完了?”
“差不多吧。”
“效率不错。”花城评价道。
凝钰:……
其实准确来说只用了半天。
凝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还有问题吗?我很困。”
这是实话,他现在是真的困,头还经过这死孩子不知轻重的一晃,疼得要死!
“没了。”花城耸肩,道:“不过我还要找一样东西。”
“嗯?”凝钰疑惑地看向他。花城微微一笑:“有工具吗?我画个画。”
……
次日清晨,谢怜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郎已经不在身边。
他坐起身来,抬头一看,却是心头一震。
供桌的上方,竟是挂着一幅画像!
一手仗剑,一手执花,身着华服,执剑起舞,脸上戴的黄金面具,熟悉的装扮无一不诉说着男子的身份。
那是一副“仙乐太子悦神图”。
许久未曾见过这幅画,谢怜一时看得有些怔愣。
作画者的笔力绝好,用色绝佳,可以是说绝对的用心,无论是拿出去拍卖或是赏玩,都绝对是价值连城!
谢怜看了好一会儿,半响才起身,穿好衣服,挑起帘子。
三郎就在屋外,此时正倚在一片阴影里,一边将一把扫帚拿在手里转着玩儿,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天。
这少年似乎是当真不大喜欢日光。他望天的那副神气,就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把那太阳拽下来,踩个稀巴烂一般。
谢怜出了门去。
“昨晚休息得可好?”
“不错。”
谢怜左右望了望。
“那只白色的小鸟呢?”
“那儿呢。”三郎扬了扬下巴,一指房子的屋顶。
谢怜寻着方向看去,果真看到一白色的小身影停靠在那屋上。
仔细一看,好家伙,那小家伙正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呢。
那享受的样子,当真是与少年那之前的表情形成了一副鲜明的对比。
谢怜回过头来,接过三郎手里的扫帚,道:“三郎,观里那画像是你画的?”
“嗯。”
“画得真好。”谢怜赞道。
三郎嘴角翘了翘,并不说话。待在房顶的凝钰低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少年眼底的骄傲和欣喜。
凝钰摇头,轻轻笑了笑。
“要不要我帮你?”谢怜指指自己的头发。
少年一点头,和谢怜进观去了。
凝钰歪了歪脑袋,扑着翅膀飞了下去,也跟着一起进了观去。
看着谢怜摸着少年的脑袋看过来看过去,一会儿摸索着人的头,一会儿挑着人的发丝细细地看,一会儿又抓起一把头发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
总之,虽说是借着梳头的名义在做检查,但这样的动作看在别人眼里,难免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