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委蛇记 周不耽 2687 字 12天前

雒易镇定自若的语气让怒发冲冠的少年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雒无恤想起这几日的奏报,道:“前几日桓果派人来,趾高气扬地要求我们进献长县的土地与他。侄儿虽然愤怒,到底不敢严词峻拒,想要留待叔父回来之后再谋划如何应对。现在看来,不妨 便将长县赠予桓氏!”

雒易微微抬颔,雒无恤知道这是表示赞许的意思,心下一定,声音愈发宏亮了起来:“桓果为人刚愎自负、贪婪无度,得了领地,一定以为我们胆怯怕事,就会愈发轻敌狂妄。届时我们以有备之兵待轻敌之人,必能一举得胜!”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做得不错。”雒易微微一笑。他便是笑起来,往往也带着股阴戾之气,与其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更像是野兽面对猎物胜券在握的轻蔑。但是这也足以让雒无恤欢欣鼓舞,挺直了胸膛,每一块骨骼都像抽芽的杨柳一样劈啪作响。

他抬头望着自己年轻的叔父,轻声道:“叔父的耳提面命,侄儿深藏在心,不敢或忘!只是方才……只是看到叔父受伤流血,心里顿时乱了分寸……”

“你是上过战场的人,看到这点小伤也大惊小怪不成。”雒易挥手让大夫退下,注视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你若真懂得为我分忧,就应该将我交代的事办妥 雒宁的婚事到底怎么样了?”

雒无恤脸色一变,低头道:“婚礼已经如期举行。我日前以雒氏的名义邀请代氏族长来常山赴宴,刚刚收到回复,代氏已许诺动身前来……”

雒易道:“我倒是听说送亲途中出了波折?”

“……是。送亲队伍在鹤鸣丘遇到强盗,险遭不测,幸得代氏族长恰好率族人前来迎亲,这才转危为安。阿宁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

“鹤鸣丘……”雒易脑海中掠过地图上的方位,模模糊糊似是记起了一件事,但不及细想,就听雒无恤道:“侄儿考虑不周,愿叔父责罚。”

雒易道:“送亲的路线,你可曾事先派人细细勘查?又派了多少兵力陪护?路途经过郑氏的领地,你是否又有事先登门拜访过郑宿?”

雒无恤一时语塞,头埋得更低了。雒易道:“智者千虑,犹有一失,何况像你这般粗疏!与代氏联姻一事意义重大,假若伤了新娘,误了婚期,后果不堪设想。你回去反省反省,再好好考虑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是。”雒无恤顺承地应了。他看着雒易案前翻开书册,面目在灯影下显得遥远又模糊。这已经是送客的信号,但他忍不住讷讷开口道:“侄儿驽钝,给叔父添烦了,希望叔父多加指点……”

雒易顿了顿,淡淡道:“我又能指点得你多少?你终有一日要独当一面。你资质不差,多多磨练心性,定能光耀雒氏 我亥时还要进宫面见国君,你先退下罢。”

雒无恤一迈出门,身上少年人的毛燥和低落便一霎褪尽,那沉稳果敢的神情,与朝堂之上老谋深算的政客几乎毫无二致。

“桓果回府之后可有什么动静?”他低声问询身侧的心腹。待看到坐在廊下、托着下颌发呆的沈遇竹,立刻止住了话锋。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道,瞥了眼雒易紧闭的房门。

“是雒易叫我过来的。”沈遇竹不疾不徐地站起来。他好像意识不到在雒无恤面前直呼其长辈的名讳是何等失礼,温厚地朝世子笑道:“还没来得及让我把绿耳刷洗完呢。”

雒无恤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作为一名马倌,沈遇竹未免太过文雅清俊,作为一名嬖幸,他又没有一点娇娈妖媚的自觉。自从雒易成为家主以来,雒易的一举一动雒无恤都急于效仿,唯独他这奇异的嗜好,总让雒无恤百思不得其解,避之唯恐不及。

雒无恤冷淡道:“叔父在忙,你可以退下了。”

“一仆不堪二主,世子的命令,恕阿竹难以听从。”

雒无恤眯起了眼:“你这是在顶撞我?”

“区区一介马倌,不敢顶撞世子。”

雒无恤哼了一声,“行了,哪一个马倌能像你这般登堂入室?明人不说暗话,你若能老老实实做好你的本分,或许我可以考虑向叔父进言,废除你的奴隶身份……”

沈遇竹微微一笑,“轻诺者寡信,世子,你还是不要插手我的事比较好。相信我,你爱莫能助的。”

这语气温和,含义却仿佛极度轻蔑,令雒无恤大为光火:“好个奴才!你也知道我是世子?待我继承家主之位,还教训不了你不成!”

沈遇竹大笑起来:“世子,你何时能继承家主之位?待到雒易百年之后吗?哈哈,若他有幸英年早逝,我 这个卑贱的奴隶,也早就为他殉葬去了,你又要到哪里去教训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