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屏飞羽抱着双膝、瑟瑟发抖之际,一阵哗然水声,却是沈遇竹抱着一人浮出了水面。
他把人放在河滩之上搜检一番,抽出他靴筒里的匕首,远远地丢到屏飞羽身边。这才交叠双手,在那人胸前按压几次,却不见人转醒过来。
沈遇竹沉吟一会,伸指撩开那些海藻一般浓密鬈曲的黑发,望着那张双目紧阖的苍白的脸,俯下脸去。
就在四唇相接的一霎,雒易一颤,蓦地睁开眼来。两人愕然对望着。沈遇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端详着雒易这一双碧眼。此刻光线黯淡,他的瞳人变得愈发的大,黑得简直无辜,只在边缘留了一圈雨过天青般的蓝。
沈遇竹心道:“这不和狸 *一样了吗?”然而雒易眼中的惊愕已很快变成了嫌恶,揸开五指,一把盖住了沈遇竹的脸,用力把他推离自己身边。
他翻身坐起,转向一侧呕出肺里淤积的水,拿手背在唇上擦了又擦。沈遇竹冷眼望着,忍不住倾过身,屈指往他颊边挠了挠,笑吟吟道:“雒大人何故如此面薄? 你我之间,明明什么事都做过了。”
他附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过会儿,还要去做更过分的事呢。”
雒易面色铁青,一把打落了他的手。
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蹙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里是?”
沈遇竹走过去拾起自己的衣物,一面拧着,一面笑道:“途径黄泉,自然是到了阴司地府啦。”
雒易走到河边,伸手掬起一把河水。水温微热,水色幽深,隐隐透出一股硫磺气味。
他幡然而悟:“天玄地黄,泉之在下 此处是……地底岩洞么?”
当初,郑国国君庄公和母亲姜氏决裂,当场诅咒道:“不及黄泉,你我二人永无相见之日。”后又后悔。庄公的臣子颖叔考为二人缓颊,命人掘了一条隧道至地下泉涌之处,令母子二人入隧道内相见,成全了当日诅誓。母子二人遂和好如初。
联想起这件旧事,众人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然而此处河道千曲百折,岩壁峭不可攀,想要逃出生天,亦是万无可能。三人沿着河滩走了大半晌,愈发现这岩洞凄清幽冷,诸多河道又如羊肠迂回,错综幽密,不能细探。不知走了几个时辰,直走得疲敝不堪,非但一无所获,倒累得五脏庙里沸反盈天。注目四周,除了藤蔓披拂、苍苔密布,别说河里能有几尾鱼,哪怕连一只酸涩的果子也没有找见。
屏飞羽忽然想起一事,驻足惊道:“对了!我的羊皮卷!”
雒易在后面冷冷道:“早被水冲走了。否则我随你们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好有趣么?”
沈遇竹问道:“什么羊皮卷?”屏飞羽将前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一面听着,一面凝视雒易良久,忽然开口道:“飞羽,你闭上眼,转过身去。”
屏飞羽瞠目一呆,立刻照办。刚转过身,又听沈遇竹道:“把耳朵也捂上。”
雒易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戒备地望着走过来的沈遇竹,不自觉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沈遇竹微微一笑:“做一点……过分的事。”
*狸 ,即野猫。
“砰”的一声,雒易被狠狠惯到岩壁前,沈遇竹欺身上来,伸手将他困在方寸之内。
“我们省点工夫罢,”沈遇竹笑吟吟问道:“东西呢?”
脊背被嶙峋尖锐的岩壁割得生痛,雒易倒抽一口气,恼道:“我身上还能藏什么?你不早就搜检过了吗?”
沈遇竹心道:“此人狡狯异常,容不得一丝大意。”微微退开一步,温言道:“只怪我搜得不仔细。还请雒大人把衣物一件件褪了,我们一同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好东西来,也未可知啊。”
雒易纹丝不动,冷冷地望着沈遇竹。沈遇竹“啧”了一声,把弩箭抵在雒易喉间,轻声道:“这样不识时务,可不像你!若一定要我动手,就要平白多吃苦头了,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