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懂得生计艰难,不仅每天要上山砍柴,平时也会给人打短工赚钱补贴家用,饶是如此,日子仍是过得紧紧巴巴。
像他这样粗手粗脚的穷苦人家子弟,和南云那样粉嫩得仿佛一捏就出水的娇贵少爷,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这几日娘亲为南府浆洗衣裳,把他带进来做些零活,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少爷也不会对他起了捉弄之心。
修好一节栏杆,夫子刚好讲完一首《凯风》,韩啸城听得入神,连额角的汗水都忘了擦。
南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夫子讲解,一边眼珠子乱转,那模样一看就是又在想坏主意了,果然,一见到韩啸城站起身来,他就颠颠地跑出去,仰着脸,声音软绵绵地说:“你做完活了,来陪我玩嘛!”
与方才蛮不讲理的霸道截然不同,南云装出一脸乖巧天真状,俊俏的小脸上带着乞求的神情,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让人怎么也硬不下心肠拒绝。
少年别过脸去,掩饰住眼底的波动,语气淡定地说:“少爷,你还是回房念书吧,日头毒,怕晒着你。”
“我偏不!”南云耍赖,扯住他的袖口,娇声道:“来嘛来嘛,你不进来,我就一直在这晒着。”
韩啸城被缠得头大,手足无措地扳开他的小手,为难地看了看夫子,后者也是一脸无奈,说:“既然少爷功课做完了,你就陪他玩玩吧。”
南云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让韩啸城胸口发热,一颗心砰砰直跳,心想这小鬼也不像传闻中那么难处,于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韩大哥,你喝茶。”
“韩大哥,你吃点心。”
不知为何,南云黏他黏得紧,围着他团团转,让一旁的夫子都看不下去,低声斥道:“少爷,和下人不可这般毫无分寸。”
南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径自把一堆玩具塞到他手上,仰着小脸,充满期盼地问:“韩大哥,我们来玩陀螺嘛。”
“少爷,小的不会玩这个。”韩啸城显得有些窘迫,他家境贫寒,忙着糊口尚且不及,哪玩过这些玩意儿?
“我来教你。”
南云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来到廊下,用小鞭子缠住一枚陀螺,朝地上一甩,然后一鞭一鞭地抽它,让那陀螺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动作熟捻得紧。
韩啸城在一旁看得新奇不已,不禁有些跃跃欲试,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南云的鞭子却突然失去了准头,朝后卷来,“啪”地一声打在他脸上。
韩啸城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摸脸,感觉到左颊肿起了一道鞭痕,火辣辣地疼。南云呀地叫了一声,丢下鞭子跑到他面前,一迭声地问:“韩大哥,你没事吧?对不住,我方才失手了。”
桃花瓣似的小脸一片诚挚,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南云无辜的模样让韩啸城不忍心责备他,用衣袖胡乱擦了擦渗出的血丝,闷声道:“没事。”
南云硬是把他拖回书房,亲手给他上药,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触着肿起的伤处,柔和得像一片羽毛,让韩啸城禁不住面红耳赤,悄悄地屏住呼吸,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韩大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南云的声音微微发颤,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让韩啸城有些心疼,不由得放柔了语调,安抚他道:“少爷误会了,小的没有生气。”
上完了药,韩啸城起身告辞,南云把他送到拱门处,依依不舍地说:“那你明天还来陪我玩吗?”
“好。”韩啸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觉得府里的种种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辞,一个十岁的孩子能顽劣到哪儿去,小少爷不过是天真活泼顽皮好动罢了。
疏忽大意的下场是误上贼船,韩啸城转身离开,没有注意到南云脸上那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接下来几天,韩啸城做完工,就被南云缠着不放,让所有仆役惊讶的是,南府的小少爷对这个为人冷淡的少年异常热情,让人头痛的刁蛮性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跟以往判若两人。
由于身上有胡人血统,韩啸城从小到大常常受排挤,遭人冷眼更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养成了这种冷淡疏离的性格,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