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走下了长长的台阶。
既然方棠溪与人拜了堂,再说什么,也该是以后的事,本该就此离去,蓝吹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像做贼似的摸进了惜花山庄。他轻功极为高明,从山庄外面的围墙跃入时,悄无声息。
洞房在今天晚上显得特别明显,点着两只巨大的龙凤花烛,墙上到处贴满喜字,连花窗都不放过。蓝吹寒在窗下听了一阵,发现媒婆在跟新娘夸奖新郎的好处,新娘似乎十分害羞,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原来方棠溪发白断腿的消息终究没压下来,反而闹了个满城风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方棠溪再也不是当初纵马江湖的少年英侠。因此方母寻觅了好久,仍然找不到合她心意的儿媳,到最后有个烂赌如命的赌徒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了方家,方母一见这个女子温柔美貌,便立刻答应。
媒婆说这许久,无非是想要新娘给个媒人礼金,无奈新娘家贫如洗,母亲早已去世,自是不明白媒婆的意思,媒婆本该在这个时候提点她一下洞房之事也没什么心情,乱说几句就出了洞房的大门。
蓝吹寒一看媒婆离开,房里居然连丫环也没有,知道方棠溪很快就会进洞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动了一动,人已跃入窗内。
他形如鬼魅般飘到新娘面前,迅速点了新娘的昏睡穴,把新娘的外衣脱下,自己穿戴起来,刚将新娘塞到床下,披上盖头,便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方棠溪及其父母一行人到了洞房门外。
第55章
“爹,娘,你们都去睡吧。”是方棠溪的声音。
“我们真的走了?”方母不放心道。
“我理会得。娘,你放心就是。”方棠溪安慰父母。
方氏夫妇对视一眼,交代几句,便先行离开。
方棠溪待父母走远,推开了洞房的房门,费力地用拐杖走到房里,合上房门,上了门闩。
新娘盖着大红的盖头,盖头上绣着一双鸳鸯,只要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这个女子便是他这一生的妻子。
方棠溪并不急着挑开盖头,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将拐杖放到了椅子的一旁,轻声道:“李姑娘……”
蓝吹寒听到他轻声一唤,怒气上涨,正想着是自行扯下盖头,还是先直接给他一脚,便听到方棠溪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不想嫁给我的。”
蓝吹寒吃了一惊,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方棠溪和缓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离他最近的蓝吹寒才能听到:“成亲之前,我已打听过消息,李姑娘其实是有意中人的吧?城北的孙秀才生得一表人才,模样也端正,与你十分般配。即使你没有意中人,我……我瘸了腿,又老相,跟你在一起,人家一定把我当成你爷爷啦……”他轻声笑了一下,笑得蓝吹寒心里一沉。
他从来没想过,方棠溪心里竟然是这么看他自己的。
方棠溪续道:“所以,我准备好了一包细软,通知了孙秀才,让你们明天离开,最好离开马场,越远越好。”
蓝吹寒忍不住尖起嗓音问道:“为什么?”难道方棠溪假装成亲,只是为了气他?其实根本无意成亲?
方棠溪毫不起疑,低声道:“勉强姑娘这一夜,只是为了安慰我爹娘,他们……一直希望抱孙子,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有子息了,不想让他们难过,只求……姑娘明天给我爹娘奉上一杯茶,我便用带姑娘远行为理由,将姑娘带出城,到时孙秀才自然会在城外等候姑娘。”
“为什么……你不会有子息?”
“因为……”方棠溪轻声笑了一下,面对这个好奇的陌生女子,他似乎也轻松了许多,也不在乎把心里的秘密泄露给一个即将永远不可能出现的人。
“因为我心里爱上了一个人,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答应过他,永远爱他,不让他被任何人伤害……即使他心里不喜欢我,我也无法爱上别人了。既然不能爱上别人,又怎能再跟别人过一辈子?”
“他……他心里不喜欢你吗?”蓝吹寒声音微微发颤,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疼难过,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
方棠溪苦笑起来:“他后来……是答应了跟我在一起了,可是……可是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又怎能再跟他一起?我……我配不上他了,以后也不能再保护他了,只要他好好的,就已经足够,又怎能奢望再跟他一起?”
蓝吹寒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下盖头:“你就是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拒绝我?”
方棠溪看到蓝吹寒居然假扮新娘,震惊得呆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开,要去拿身边的拐杖,蓝吹寒“哼”了一声,腿一伸就已把拐杖踢到地上。
方棠溪自然再也没办法够着,想到他所有心事都被蓝吹寒听到,心中抑郁自是难以描述,顺手就从身边摆了合卺酒桂圆花生等物事的桌子上拿了个椰子,向蓝吹寒砸去。这椰子本是取其“有爷有子,四世同堂”的好口彩,此时充当凶器起来也毫不逊色,蓝吹寒一时不备,正砸到肩膀,不由得晃了一晃。
第56章
椰子落到床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重响。
在房外奉方夫人命令听房的两个丫环不禁面面相觑。之前方棠溪说话声音实在太小,只听到新婚夫妇低声谈话,说些什么却没听清,此时这声重响,不知是不是激情的前奏。
方棠溪想不到居然砸中了蓝吹寒,也不由得有些吃惊,愣了半晌,却见蓝吹寒满面春风,难以形容的惊喜表情,不由得气愤羞愧,胀红了脸:“真卑鄙,居然偷听……”
他这一声却让两个丫环听到了,都不禁满脸通红,只道少爷武功高强,居然能听到有人在外面听房,只得离远一些,却又听得更不真切了。
蓝吹寒只见眼前男子一身红色衣裳,银发束得整整齐齐,掩去几分平日的放荡不羁,但眉心一点朱砂,却有种明媚神韵。只怕这些日子他一直不肯出门,才会把流言传得那么难听,以他相貌气度,要让众多女子失魂落魄也不是难事。
但方棠溪刚才那一下砸得他有够痛的,肩膀仍然痛得生疼,他忍不住揉了揉肩膀,小声抱怨道:“棠溪,你怎么这么用力?要是把我砸死了,你又不愿跟别人在一起,以后谁来陪你啊?”
方棠溪听到他提起这件事,想象以前一样半真半假地调笑几句也做不到,蓝吹寒似乎已拿到他的把柄,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会被蓝吹寒嘲笑,登时呆怔着毫无反应,仿佛神志飘忽不知到了哪里,脸色还有些微微泛青。
蓝吹寒不由得有些吃惊,他以前经常挖苦方棠溪,也不当回事,如今才知道在深爱的人心里,即使是无心的伤害也痛到极点,不由得心里也是一阵疼痛,看着他恍惚的样子,不由得极为后悔。
“棠溪……棠溪……”他轻声唤着,想说些什么,但甜言蜜语终究是说不出口。
方棠溪听到他的声音,从瞬间的失神中惊醒,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挠了挠头道:“你说的也没错啦,我就是喜欢你……这辈子也没办法了。我知道你很感激我,但是你不喜欢我,我又变丑了,配不上你,我们在一起很奇怪……”他苦笑一下,有些尴尬的表情。
蓝吹寒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慢慢放到床上,毫不在意地将床上的椰子拂落在地,欺身压到他身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惶失措,忍不住微笑:“棠溪,你居然是在自卑么?”
方棠溪忍不住生气:“去死吧你,我哪里自卑了?我这么帅……”他想推开蓝吹寒,但蓝吹寒显然不容他拒绝,紧紧将他按在床上,便要吻他的唇。
“我知道……”蓝吹寒这次没嘲笑他,反倒是一直十分温和的微笑,“小棠是最最英俊,最最潇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