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十五岁的萧季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捂著胸口,那种激荡的、甜蜜的、无法控制的情感在心口来回流窜,把他涨得满满的。他一遍又一遍,不断回忆著和杨靖相识的一幕一幕,但最为震撼他的,还是那个在大雨和泥泞中笑著向他奔跑过来的少年。
萧季觉得他是生病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也一直翘著,翘著,梦里全是那个嚣张的、聪明的、固执的、豪气的、又有些傻乎乎的呆子。
清晨醒来,萧季羞红了一张俊脸,悄悄藏起了自己湿透的单裤。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萧沧海好似还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羞涩、兴奋、激动和不安。
杨靖努力地回忆著,可是他实在想不起那一天的具体细节,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母後绊住,耽误了好久才溜出皇宫。而且那天雨势太大,他很担心萧沧海等不及自己先一步回家去了。毕竟那麽大的雨,爽约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自己迟到那麽久。可是当他赶来时,远远地就看见了沈水亭中那个似乎有些无聊的俊秀身影。那一刻,他心中真是欢喜。
那天二人聊了什麽,做了什麽,他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後来他回宫後就病了一场,烧了好几天。那之後,他出宫就难了很多,每天都被一大堆宫女太监围绕看护著。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萧沧海就是在那一天,爱上自己的。
其实细细想来,也许也是在同一天,自己心中也对那个在大雨中仍然守约等待自己的好友产生了刹那的心动吧?不过他十分确定,自己爱上萧沧海是在那之後的事情。而且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先爱上的那一位。
萧沧海握著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寄奴,从我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下了决心:无论你是谁,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阻隔,我都要得到你!”
他笑了笑,坦然地望著杨靖,缓缓道:“其实,是我处心积虑地引诱你爱上了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选择的。所以寄奴,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要觉得我受了委屈。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後悔过!”
十五岁的萧季,早在那一年,那一天,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
第100章
杨靖定定地看著他,心里十分动容。
被一个如此优秀的人深爱著,是何等幸运又何等幸福的事啊。
可是在满足的同时,杨靖又感觉到一种深痛。
再过不久,他就要抛下如此深爱的伴侣,独自离去。那时,沧海又该如何难过,如何伤心呢?他又怎麽忍心,留下爱人独自在这世上徘徊呢?
他说不出话来,紧紧握住萧沧海的手抵在胸口。
萧沧海震惊地看著他,有些手足无措:“寄奴,你……”
有水珠滴落在萧沧海的手背上,杨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了。
好丢脸。可是他却不想说什麽,只是摇摇头,抱住了萧沧海。
萧沧海抚摸著他肩背,慌乱地道:“你说你……怎麽哭了呢?我说了什麽让你伤心的话了?”
杨靖闷闷地道:“没有。就是太开心了。”
萧沧海失笑:“开心到哭出来?这可真是吓人。我说陛下,你是让我安慰你吗?”
杨靖把脸埋在他的颈颊边,低哑道:“沧海,如果有一天,我先你一步而去怎麽办?”
萧沧海微微一僵,低声斥道:“胡说什麽!”
“人有生老病死。我虽贵为帝王,却也不能避免。沧海,答应我,如果我走在你前面,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萧沧海推开他,皱眉道:“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麽!我不爱听!”
杨靖道:“还记得武合八年选秀时发生的事吧?也许哪一天我……”
萧沧海立刻捂住他的嘴,眸中闪过一丝惧色,厉声道:“不许胡言乱语!陛下乃九五之尊,自有上天庇佑,任何事都能否极泰来的!”
杨靖顿了顿,平静地道:“沧海,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若不答应,我就是躺进皇陵也不能安心。”
萧沧海见他对这个话题纠缠不休,真有些怕了,慌忙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後可别再说这个话了!”
杨靖笑了,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忧。死亡只是另外一个开始,走在那条路上,虽然清冷了些,却并不会恐惧。”
萧沧海厉声吼道:“闭嘴!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杨靖见他真的恼了,这才转移话题,抹了抹脸叹道:“朕刚才可真是丢脸,你可要把我刚才的样子忘记才是。”
萧沧海冷道:“我偏不忘。哪天你让我不高兴了,我就把这事告诉你儿子闺女。哼,不止儿女,将来有了孙子孙女,我也要和他们讲一遍。”
杨靖怪叫道:“不用这麽狠吧?朕还有脸面吗?爱卿手下留情啊。”
萧沧海冷笑连连:“我掏心掏肺地把压箱底的秘密都说给你听了,结果你回了我一鼻子泪水。我不高兴!”
“别。”杨靖讨好道:“不然我也把我是何时爱上你的告诉你?”
“你早说过很多遍了,我都听得不想听了。”
“嘿嘿嘿,那你一定不知道我第一次在梦中梦见你是什麽时候吧?”
萧沧海突然想起自己十五岁时的那个夜晚,不由俊脸一红,啐骂道:“呸!我才不稀罕知道呢!”
“啧啧,那你脸红什麽?我只说梦见你,又没说梦见你做什麽,你想到什麽‘好事’去了?”
要不说这夫夫做久了就有默契了呢。杨靖看著萧沧海的脸色随口那麽一说,却正中萧沧海心事。
“滚!”
“哎哟……”
这是被踢下龙榻的皇帝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