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钧天顷刻间已经在心底把算盘拨得当当响,往桓重霄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悠哉地跷起了腿,装出十二分的沈痛,连连摇头。‘桓前辈,你要我欺骗家兄,我实在於心不忍。事情要是败露了,家兄知道我帮著外人算计他,更非骂死我不可。唉,前辈你还不如打我一顿出出气。这事,晚辈真是做不来。’
桓重霄当然不会以大欺小,真的对舒钧天下手,重重哼了声,打量著青年貌似忠厚的表情,脑海里浮起大大的两个字──奸商。
这舒家的当家人,竟然跟他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来,果然比舒流衣那小子还要奸猾狡诈!
‘行了!’他不耐烦地挥手,‘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你想要什麽好处,就直说!’
‘多谢桓前辈!’舒钧天刚才还沈重无比的脸一下子眉飞色舞,望向桓重霄的双眼更是大放光彩,令桓重霄怀疑自己是否突然间变成了一堆金元宝。
夜深露白,瑶池万籁俱静,唯有无香院内依旧亮著灯火。
秋凤舞打坐练气完毕,睁眸,见舒流衣仍在伏案挥毫。他下榻走到案边,伸手轻抚舒流衣披散在肩头的发丝。
数年相处下来,两人早已有了默契,舒流衣知道秋凤舞是在催他早些就寝,他抬眼笑道:‘我还差几笔没画完,你先睡吧!’
‘我等你。’一个人独自入睡,有什麽意思,秋凤舞瞟了眼纸上的淡墨山水,随口道:‘今天怎麽有兴致作画了?’
‘唉,还不是因为钧天。’舒流衣搁笔苦笑道:‘他爱财如命,失了那几样古玩,有得念叨。我就给他画上几幅权当赔礼,省得他日後再在我耳边罗嗦。’
秋凤舞略一点头,坐在案旁不再说话,以免流衣分心。
静静地看舒流衣勾完了最後一笔,他忽道:‘明天我就叫丹枫下山,去买两条厚实被褥。’
都是弟弟白天那席话害得秋凤舞多心了,舒流衣摇了摇头,凑到秋凤舞耳边暧昧低笑:‘你不就是条最热最舒服的被子吗?再说这床上地方就这麽点大,我还嫌不够伸展呢!要是再放上厚被褥,你我连动也动不了。依我说呢,还不如让丹枫买张更大更结实的床回来。’
‘贫嘴!’秋凤舞算是败给了舒流衣的厚脸皮,苍白的脸也微微发了红,正是舒流衣最爱看到的表情。
舒流衣趁胜追击,一把抱住秋凤舞,笑道:‘你不信?那待会就把你我的秋冬衣物都堆到床上,试试看还够不够地方舒展。不过这次,可真的得让我来了。’
秋凤舞忍不住好笑,绕了个大圈子,流衣就是在跟他求欢。对上舒流衣殷切发亮的眼神,他低笑道:‘时辰也不早了,钧天远道而来,你明天总得陪他四处走走,早点休息罢,免得明早起不了床。呃──’
‘我就想让你明天起不了床,呵……’舒流衣的嘴唇不请自来,压上男人形状优美的唇瓣轻啄著,成功地令秋凤舞叹息般地轻声咿唔起来。
纵欲的过程固然妙不可言,结果却是舒流衣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身。
身畔无人,素白的枕头上,还留著秋凤舞睡过的痕迹。
舒流衣心知秋凤舞必是跟往常一样练功去了,不由在心里暗叹──明明被他坏心地折腾了大半夜,居然起得比他更早,实在令他有点不服气。
这几年来,他在秋凤舞的指点之下练气习剑,有这世上一等一的‘良师’督促,舒流衣又不想他被情人小觑,练得刻苦,身手大胜往昔,但无论如何地用功勤练,始终难望秋凤舞的项背。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能占得上风。不过近来,秋凤舞也越来越懂得反客为主。
舒流衣一时竟胡思乱想发起呆来,眼看金红阳光洒满了室内,已近正午,他这才回神,暗忖不能太冷落了弟弟,匆忙梳洗停当,拿了昨晚画好的两幅山水画,推门而出。
秋凤舞白衣随风轻摆,正缓步自温泉池畔返回,微笑道:‘钧天一早就来找过你了,我见你好睡,没叫醒你。’
‘我这就过去找他。’舒流衣汗颜,与秋凤舞连袂出了无香院。
舒钧天却不在客舍里,舒流衣问了随行的家丁,才知道桓重霄来过,邀了舒钧天外出游玩。
他心底顿时一咯!,那毒王可不是良善之辈,昨天又被钧天得罪了,难保不会对钧天耍些报复手段,忙追问家丁:‘你有没有听他们说要去哪里?’
家丁摇头道:‘大公子,那位桓先生没提,小人也不清楚。’
舒流衣越发心神不宁,急著要出去寻人。
秋凤舞双眉也不觉微皱。他担心的,倒并非桓重霄会向舒钧天下毒手,而是那多年老友步上他的後尘,对流衣的弟弟动了心。
钧天要是也爱上了男人,舒家的香火可就岌岌可危了。届时他的流衣身为舒家嫡子,总不能眼看著舒家绝後,偌大家业後继无人罢,万般无奈之下,说不定只能离开他,去娶妻生子了……
他冷绝淡泊,对周遭一切向来漠然,但任何事,只要牵涉到舒流衣,却毫不含糊。当即与舒流衣返身离开客舍,正待找弟子打听那两人去向,却见桓重霄和舒钧天从石径那端迎面走来。
两人神色轻松,还有说有笑的,显然谈得十分投机。
‘钧天,你还好吧?’舒流衣兀自不放心。
‘大哥,秋掌门,你们来找我的?’舒钧天笑嘻嘻地道:‘我早上本想找大哥你陪我去附近闲逛,谁知你还在赖床,好在重霄他肯作陪。等吃了午饭,我和重霄还要去玉虚峰脚下游玩。’
舒流衣讪笑:‘我昨晚连夜给你画了两幅丹青,才睡过了头。’蓦地後知後觉,愕然道:‘钧天,你、你刚才叫桓前辈什麽?’
他没听错吧?才半天工夫,弟弟竟然就对毒王大咧咧地直呼其名。想他当年可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把‘秋掌门’变成专属自己的‘凤舞’。
‘重霄啊!’舒钧天一脸无辜地看著自家两眼发直的大哥,提醒道:‘重霄和秋掌门是平辈论交的好朋友。你我要是再冲著他喊前辈,大哥你岂不是就要比秋掌门矮了一辈了?’
若论伶牙俐齿,舒流衣自知辩不过这在生意场上修炼成精的弟弟,心底却总觉说不出的不妥。
边上桓重霄已悠然笑道:‘舒流衣,你不用大惊小怪,是我让钧天不必拘礼。呵呵,你这弟弟挺对我脾胃的,我不会亏待他,你只管放心。’
这毒王的话,怎麽听怎麽别扭啊……舒流衣直冒冷汗。想想自己曾经被毒得面目全非,哪会相信桓重霄的承诺。
舒钧天却似乎丝毫没觉察到大哥的异样,直嚷肚子饿,被桓重霄笑著拖去了饭厅。
舒流衣只得跟上,只听身旁秋凤舞低声道:‘我看重霄他大概是喜欢上你弟弟了,才会向他献殷勤。’
‘喜欢是假,他想捉弄钧天才是真。’舒流衣对桓重霄始终心怀芥蒂,心里打定了主意,绝不让弟弟在自己眼皮底下吃亏。
玉虚峰山顶终年雪雾弥漫,山脚下却花色烂漫,绚丽如天女遗落人间的织锦。山坳间更有个清澈无比的浅潭,随日光变幻出青绿斑斓的奇妙色泽。
舒流衣和秋凤舞根本就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只牢牢盯住了在潭边嬉水的那两人。他俩同样的心思,都担心桓重霄与舒钧天走得太近。午饭後便跟著两人一齐来到玉虚峰下游玩。
眼看弟弟与桓重霄谈笑风生,熟络得像多年知交好友,舒流衣坐立难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忍不住高声道:‘钧天,这荒山野外有什麽好玩的!还是早点回去,我也正想问你舒家近况呢!’
舒钧天正玩得性起,头也不抬地笑道:‘大哥,你在这里好几年,当然看厌了这景色。我可是大老远地跑昆仑来,不把周围逛个够本岂不亏了?你嫌无聊,就和秋掌门先回去吧。’
舒流衣哪肯让弟弟单独跟桓重霄相处,只好继续眼巴巴地在旁蹲守。他心有所思,看著桓重霄一举一动,都格外刺眼,暗骂这毒王心怀叵测。
决定了,从明天起,他就寸步不离跟住弟弟,看桓重霄那只老狐狸还有什麽花招可使的。
翌日,舒流衣刻意起了个大早,直奔客舍,岂料仍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