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情虽是点了点头,却猜不出赵杀言下之意,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眼中一亮,只觉这人风流蕴藉,善解风情,欢声揣测道:“王爷带阿情来这里,还新买了纸墨,是想替阿情画幅小像?”
赵判官听得一怔,忙道:“并非如此。”
阮情顿时眼眶泛红,想到这一路走来,赵判官种种温柔体贴之处,人才勉强振作精神,噙着笑再猜了一回:“那是想为你我画一道姻缘符……保佑我们两个恩恩爱爱,长长久久?”
赵判官却道:“阿情,自然不是了。”
阮情便垂了眼睫,有些闷闷不乐起来,心里想过许多龌龊念头,恨不得寻个良辰吉日,在书房里摊平画纸,一面抱着王爷云雨,一面求他执笔作画。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赵杀已经在小庙前席地而坐,拿唾液润湿袖中判官笔,化开颜色,在黄纸上一笔笔悉心勾勒起来。
阮情还未曾看他画过画,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看赵杀涂抹,一双眸子亮如星子,一迭声地问:“王爷在画什么?”
赵判官力透纸背,但线条拙劣粗糙,只依稀看得出是个戴判官帽的小人,画完一张后,又在另一张簇新黄纸上仔细涂抹起来。
阮情定定看了许久,才依稀辨认出两张图上俱是画了同一位小人,一张着判官袍,手握书卷笔杆;另一张披重甲,持长剑大刀。阮情看得糊涂,不禁又求了一遍:“王爷告诉阿情吧。”
赵判官左手暗暗扣住袖间蜃珠,取了珠中些许灵气渡入画里,听见心上人这般软语哀求,总算点了点头,把绘好的丹青大作吹得半干,将画纸匆匆塞给阮情,含糊道:“送你的。我照着自己的模样画了两幅门神图,阿情拿回去,可以贴到门板上。”
阮情听到此处,星眸圆睁,且不说画得像或不像,这番心意已有些匪夷所思。他接过画稿,足足过了半晌,才犹豫着问:“王爷为何送它?”
赵杀脸上通红,佯装成气定神闲道:“你总是做噩梦,自然要贴两幅灵验的门神趋避梦魇……万一防不住,本官还可以如门神一般,威风凛凛地入你梦中,把你叫醒。”
他身为微末鬼吏,哪怕使出法力,将这纸上丹青小人,与自己一念神识相牵,也只能在门板前挡微风细雨,拦鸡毛蒜皮的琐事,护一时半刻的酣然甜梦。
可阮情照着赵杀所言细细一想,却觉得拿画的那只手,有热意丝丝上涌,再过片刻,浑身上下俱是烧得滚烫,呆了半晌,方痴痴地问:“王爷带我出来,找了灵验的纸墨,把自己画在画里送我……只是怕阿情做噩梦?”
阮情看赵杀脸色更红,心中便再无疑惑。他长睫轻颤,以双手将画纸举高了一些,凑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画中人,红唇上沾了未干的朱砂,像是胭脂淡扫,色相卓绝。
赵判官看得面红耳赤,胡乱斥道:“胡闹,你这是做什么?”
阮情只是含笑而立,那皮囊浓艳欲滴,那眸光如狂如痴,因为极痴极艳,难免流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锐意。
赵杀被他看得心荡神摇,指尖微抖,气道:“阿情,你这是……”
阮情又在画上亲了一亲,低低笑道:“我在亲画里的仙人。”
赵判官哪里禁得住这般情话,先为他急急拭去朱砂颜色,而后用力一拂袖,背对阮情,面朝着痴情司,颠来倒去地默诵《阴符经》。阮情从背后悄悄牵住了赵杀的手,轻轻一晃,嘴里柔声道:“王爷。”
他想夸赵杀通晓情意,擅长风月,又觉得意中人禀性木讷,行事一板一眼。
可若是古板木讷,为何赵王爷所说的每一句情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叫他喜出望外,情根深种?
阮情握紧了赵杀的手,心神恍惚,不知隔了多久,才随赵杀浑浑噩噩走回府邸。
两人在府前立了好一阵,阮情总算如梦初醒,把赵杀牵回自家院落,按着赵杀坐到小凳上,自己调好糨糊,笑意盈盈地将两张画纸贴到卧房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