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不要!不要!别杀我!”一个孩子哭着跑开,被后面追着的大人用棍子敲断了脊梁,另一个人又跳出来打爆了他的脑袋哭喊道:“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你这恶魔?!”他在流弹中被射杀。

同一个队伍的人团结起来围成方阵,却渐渐因为人数过大反而被围攻,他们被逼到墙角,疯狂地朝阵外开枪和挥舞刀剑,“口香糖”的威力在生命攸关的时刻呈几何式地爆发,使这群被逼上绝路的孩子暂时拥有了超越普通成年人的力量和速度,可惜一个手雷扔过去,那一片人都被炸倒了,几个浑身黑血的人像爬虫一样滚在地上挣扎,被附近赶来的人一个个补刀。

有人偷偷溜上瞭望塔,使用机.关.枪扫射地面,一面因为恐惧而疯狂地大笑壮胆,一面哭着不小心射死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看见教官正顺着梯子爬上来,于是将他们打落,看到这帮可恨的魔鬼如折翼之鸟跌下去,他很痛快,也很绝望——他把唯一的梯子毁了。当子弹告罄,孩子站在瞭望塔的边缘,展开双臂跳了下去,仿佛要飞上云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地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现在是仲冬,空气很冷,冷得刺伤灵魂,里面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战斗已经变成无意义的自杀了,两方的人都以干掉对方为目的,滚在泥地里进行那最原始的厮杀!无论年龄性别如何,人类骨子里就是背负着野蛮贪婪的原罪,同类的鲜血令他们兴奋,愚蠢的欲.望撕破那文质彬彬的面具,恐惧,杀戮,抢夺,存活——被狂喜和崩溃的心情吞没,最终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那些有理智的人都被疯子杀掉了,无理的战争就是如此扩散出去,令文明人闻风丧胆!

“佛祖大人啊,我们不得好死……”一个褐色皮肤的印.度小孩丢下武器跪倒在地,哭泣着做出最后的祷告,他的身边尽是混乱的杀戮,“这里难道就是无间地狱吗……”他因为后脑勺被刺中而倒下了。

面对如此残酷之景,几乎没有人能保持冷静,但是身为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卢西安诺——他此时正躲在草丛里一个接一个地投掷手.雷,每炸开一个他就愉悦地吹个口哨,仿佛外面在搏杀的只是一群动物,而他则是这场战争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在依据心情慢慢调控局面。

那么……人已经死了一半了,剩下的还有……

卢西安诺扫了四周一遍,发现了不远处正试图打开大门逃出去的一大帮人,看着他们挤破脑袋的滑稽模样,他抱着一大筐手.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生存就是弱肉强食,进化就是优胜劣汰,胜者继续挣扎,败者失去一切,无代谢,不成活!无竞争,不成人!好了,究竟有多少人能作为最终的成品通过那道大门呢?

*

背着包的伊利亚和王耀匍匐在宿舍楼后边的草丛里,偏偏找不到逃跑的时机。他们看见一群人正试图打开大门,于是战场被引至大门口,更加不利于逃跑。

出现的转机的时候到了,一个人驾驶着垃圾车勇敢无畏地迎向枪林弹雨的大门口,猛地冲向厚铁板制作的坚硬大门——

“嘭!!!”大门破了!可是垃圾车也卡在了门里,驾驶它的孩子更是被破碎的玻璃和巨大的冲击力弄得遍体鳞伤、当场死亡。陆续扔了几个手.雷,大门的缺口总算变大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冲出大门,有的被推到地上踩死了,有的被追上来的教官点射了,然而生的希望就在眼前,他们能不疯狂吗?

伊利亚和王耀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爬起来,也想乘机冲出去,却完全没有料到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

一直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鹰钩鼻”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朝伊利亚的背影艰难扣动了扳机……

“嘭!!!”

“——伊留沙!!!”

枪声响起,王耀条件反射地去扑倒伊利亚,却还是晚了一步。伊利亚抽搐了一下身子顿时歪下去,王耀差点尖叫出声:伊利亚中弹了!

“我没事!快走!”伊利亚抓紧了王耀的胳膊仿佛随时都会滑下去的虚弱,王耀立马架起他冲向惨烈的大门口,他们一个个的脚印里滴满了伊利亚的血,“鹰钩鼻”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王耀不知道是伊利亚在发抖还是自己在发抖还是两人都在发抖,他老是抓不稳伊利亚,他赶紧背起伊利亚,以最快速度冲到门口!

“唔……”伊利亚闷哼一声,他被击中的腿部被血濡湿了,把王耀的手心也染得猩红。王耀心跳如雷,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跑,拼命地跑!

——出来了!

王耀像刚刚获救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他背着伊利亚钻进最近的树林,让树木遮住他们的身影。他们背后逐渐走向崩坏的“沼泽营”离他们越来越远,许多小孩零零散散地窜进树林的各个方向,枪声和哭叫声也终于远去了,两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和草叶窸窣,伊利亚搂紧了王耀的脖子,像是在隐忍痛苦。

王耀和伊利亚自由了!可是为什么呢,清楚认识到这一点的王耀的心在空白了一瞬之后,却直接沉入谷底了。

——那大概是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们赤.裸裸地来到了这人间,需要独自面对外界好的坏的这一切事物。他们现在是真正的除了彼此,再也无所依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毅地对意识恍惚的伊利亚说:“伊留沙,别怕,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眼泪在滑落之前就干涸了,失去了圣洁的救世主无法复活,黯淡的彩蛋腐朽在无人问津的尘埃里。所有梦想已经落空,所有希望已经脏污,然而只要春日的花朵如期而至,再支离破碎的羽翼也能扇动起来。如同梦魇降临,无形的冬风在暗中涌动。

☆、寸步难行

王耀背着伊利亚跑得够远后立马把他放下检查他的伤口。中弹的是伊利亚的左大腿,裤子破了个洞,里面汩汩地冒着鲜血,伊利亚的脸有些苍白,他自己把裤子割破露出那个伤口,“嘶嘶”喘气说:“还好,骨头没断,子弹基本上穿出去了,就是还有些碎片在里面……”

王耀抿了抿嘴,从包里掏出绷带和子弹,并且握起一把匕首:“伊留沙,我要把那些子弹挖出来。”

满头冷汗的伊利亚点点头,他感到大腿那一片都酸软无力了。王耀给了他一条毛巾咬着,便试着轻轻拨开那个伤口,幸好弹片位置很浅,王耀一下子就看见了卡在红色血肉中的三块小金属片,伊利亚没有吭声,似乎在默许他接下来的举动,他深吸了一口气,趁着勇气还在赶紧动手用刀尖刮出了第一枚弹片。

伊利亚痉挛了一下,不过他咬紧毛巾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握紧了拳头。王耀看了他一眼,连自己的心都开始抽搐,但他继续挖出了第二枚弹片,小小的一片金属落进伊利亚身下的血泊,上面好像挂着一小片肉。

王耀搞不清楚自己脸上的液体到底是汗水还是眼泪了,他胡乱抹两下看向伊利亚,怕伊利亚受到负面影响,而伊利亚却是别过脸的,王耀看出他的眉头是皱在一起的,他的眼角有一点生理性的泪花,更多的汗从他太阳穴上滑落。王耀脸部发热,身体却冰凉僵硬,他紧紧抓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刀尖才停止抖动。

此时此刻,从“沼泽营”中逃出的一点点喜悦早已烟消云散,不安的心情席卷了无依无靠的两个孩子,王耀不知怎的仿佛感受到了伊利亚的疼痛,看着伊利亚的身上和自己的手上满是血,浑身发抖。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强迫自己快点挖出第三枚弹片,让伊利亚解脱。

他动手了,然而这枚弹片格外顽固,撬了两下没撬出来,给伊利亚徒增痛苦,伊利亚的拳头都攥出了血。王耀急得满头大汗,突然想到这枚弹片可能是弯曲的,便试着改变撬动的角度,终于取出这折磨人的最后一枚弹片,王耀松了一口气。

但疼痛的治疗还没结束,伊利亚需要止血,他们没有针线,只能用□□高温止血消毒,那意味着王耀要把子弹里的□□倒进伊利亚的伤口,烧糊伊利亚的血管,可想而知有多痛。

王耀的眼眶又湿润了,但他恶狠狠地擦干净眼泪,拆开子弹将□□一股脑地倒在伊利亚的伤口里,当机立断地摁着那条腿迅速绑好绷带。这么粗浅的处理,伤口不仅会留下丑陋的疤,而且很可能发炎或者感染破伤风,而到了那时候他们就无计可施了,只能跪在地上祈祷,王耀现在都不敢抬头看伊利亚的脸。

说到底,如果他反应再快点,如果他们更警惕一点,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王耀的心揪作一团,又懊悔又害怕,恨透了该.死的“鹰钩鼻”:“伊留沙,rn3вnhrюcь(对不起)……”

伊利亚没有听见那句嗫嚅,他丢下毛巾,干吃了两粒抗生素,回头去看不知所措的王耀,突然伸手摸了他的脸,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做得很好。”

王耀的鼻子一阵酸楚,他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摇摇头站起来:“伊留沙,站得起来吗?我们最好快点走。”

伊利亚在王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低喘道:“快走吧,后面可能有追兵。”

伊利亚雪白的绷带上晕开一圈红色,王耀紧紧地搂着他,害怕他会突然倒下去。所幸伊利亚的心跳非常稳健,他轻轻地蹬着那条伤腿跟上王耀,朝着西南方前进。

就在此时,雪飘飘扬扬地降临了。

*

天公不作美,本来渐渐上升的气温急转直下,冬风不甘地掀起了最后的狂潮,细细的小雪骤然化作鹅毛大雪,把前些天刚刚裸.露出来的褐色大地再次掩埋,耐寒的针叶雪松迅速背负起厚重的雪块,叶片冻得干硬发白,伊利亚和王耀穿上了所有衣服,互相搀扶着沿着小山坡向上攀爬,伊利亚的脚印一深一浅,陷进雪地里。

冬天的山林很危险,两人知道大事不妙,但隐忍不发,只希望快点走远,去到有人烟的地方。卢西安诺所说的25公里以外的城镇他们不敢相信,只好尽量做长期野外生存的准备,以前他们所学到的知识派上了用场,在步履蹒跚了三个小时后,天色有些薄暗了,两人立马停下脚步在一块巨石的背风坡处点起火堆,并用雪迅速筑起了一座雪屋。

虽然是用冰雪做的房屋,却能保暖挡风,王耀和伊利亚躲进去听见夜晚那更加尖锐的风声,以及那隐隐约约的狼啸,伊利亚抓着王耀的手,两人艰难地啃了一块军粮饼干,王耀取出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二人,和伊利亚靠在一起假寐。为了防止吸引动物,他们灭了火,先下被冻得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只能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伊利亚的状态很不好,在路上的第二个小时,他开始发热,第三个小时他已经头昏眼花了。王耀一摸他的额头,知道这是发炎,伊利亚又吃了点抗生素也不见效,他们只好停下来暂作休息,希望睡眠能治愈疾病。

凌晨四点王耀就被冻醒了,但他身旁的伊利亚高温不减,王耀在附近盘转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的踪迹,便回到雪屋,用手测量伊利亚的体温,在头盔里煮了一小锅热水用来擦拭伊利亚的脸颊和伤口,掌心那么大的溃烂的伤口血肉翻起,四周的皮肤又肿又热又发黑,透出红黑的血管形状,里面淤积了脓水。王耀割掉了腐肉,又用煮沸的野药草堵住了血口,期间伊利亚一直低着头发出粗重的喘息,表情有些漠然,显然是大腿没了知觉。

这样下去不行,茂盛的细菌会把伊利亚当做一段朽木活活吃掉的,王耀为了赌一把,收拾好东西,背着伊利亚再次上路了。虽然雪势小了许多,但一个孩子和一个病人也走不了多快,祸不单行,他们走了许久之后忽然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