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微和桑晚慈最近的日子依旧是一边偷偷谈恋爱,一边好好拍戏,两不耽误。
剧本进度一日日朝前走,时间也悠悠转至八月末。
过了三伏天,天气逐渐转凉,开始有几分秋味。
鹿知微终于不用再担心女朋友会热着了。
她坐在片场椅子里翻开剧本,又把整个故事重新看了一遍。
神女擅自改变蔺怀柔的死劫,已经被天道盯上了。
神可以施展神迹改变凡人的命运,但是擅自改变死劫乃是大忌。
尤其是蔺怀柔这种命里无一处生机的必死之劫。
不过天道不劈善人。
蔺怀柔与周鸣山不同,虽面冷,但心慈仁善,暗地里救下不少人,已经攒了不少功德。
所以她主动留在神女身边,反而是护住了神女。
劈不到神女,天雷闷闷作响,不怎么高兴地走了。
剧本在这个阶段,天道不满神女,神女也不满天道。
说着不劈善人,却能眼睁睁看着善人去死,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鹿知微将剧本又翻了两页。
现在他们已经拍到了蔺怀柔和神女关系亲近。
一个是因为对方舍命相救,一个是因为想让对方留下来陪伴自己。
神女对蔺怀柔的兴趣已经远超神与信徒的身份。
有周鸣山许可,蔺怀柔对神女也是宽容有加,任她随心所欲,只要不惹到周鸣山生气就好。
神女便依旧时不时爬上墙头坐着看外面的风景。
但和以前不同,现在蔺怀柔对她敞开心扉,会听她说自己的所见所闻了。
鹿知微将剧本折了折,提笔写写画画。
接下来要拍的那条是蔺怀柔和神女谈心,蔺怀柔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年少时的梦想。
人物台词、神态动作剧本里都写得清清楚楚。
演员要做的就是将文字生动地表达出来,丰富每一个角色,具象化、清晰化。
同时演员还可以在剧本的基础上,添加符合逻辑,又足以为角色、情节添彩的想法。
剧本是死的,演法才是活的。
否则也不会出现一种人设,有的人演得讨喜,有的人演得生厌的情况。
拍电影之外,鹿知微还关心系统的事。
系统在上次让她解决周玲玲的事情后,给她发的任务都是“拍好电视剧”、“拍好电影”这样的大任务。
主角们感情稳定,不需要系统再操心。
目前值得操心的只有男主的事业,但“男主角”的事业一直都在发展中,没有停滞过,也没什么可以操心的。
所以就目前的发展来看,在这些大任务之外,的确也没别的可以给她安排了。
至于抽奖,她不急。
非酋今天抽奖和明天抽奖都一样非,不如先把电影拍完了再说。
万一抽出一个更离谱更无语的奖品,搅扰到她拍电影的心情就不好了。
这部电影对桑晚慈来说很重要,她不想出现任何意外拖她的后腿。
反正系统就在那里,跑不掉。
另外一件值得她安心的事情,是除了那天的小怪兽之外,世界真的没有再出现过意外,老伍好好地守住了他们的和平。
现在只要她好好完成世界线,对老伍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知微姐。”
一声轻唤,鹿知微回过神来,看向声音的来源。
雯雯站在她面前温和地提醒道:“郭导说准备开拍啦,桑老师已经在凉亭里等着你了。”
鹿知微应了声好,起身过去。
夜幕之下,凉亭之内。
鹿知微换了身打扮,比奴婢们稍好的装扮,色调是清丽的浅蓝色。
桑晚慈是主母,衣服自然比她多,今天这场夜谈穿得轻便了许多,符合人物心情。
郭慧让大家做好准备开拍。
俩人依靠着凉亭栏杆,坐在彼此身旁。
天上的月倒映到水面上。
晚风轻柔无声。
一开场便是神女在絮絮叨叨地同蔺怀柔说自己今天在墙上看见的事情。
鹿知微姿势散漫,趴在栏杆上,完全不受拘束。
桑晚慈在她旁边端端正正地坐着,哪怕四下无人,她的举止亦叫人挑不出错处。
但是蔺怀柔的从前,也是像神女一样自由的人。
桑晚慈看着身边的人,眼神好似能透过她看见从前的岁月。
蔺怀柔和神女一样,但也不一样。
神女无父无母,无拘无束,不论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她。
蔺怀柔如今满身枷锁,一举一动都要符合丈夫的期望,她没资格谈自由。
可她的心还活着,还对世间美景充满期待,哪怕只能从别人的描述中窥见其美好。
所以她喜欢听阿月讲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也愿意以后放阿月走,让她代自己去看更广阔的的天地,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夫人,”鹿知微说出台词,将接下来的台词交给桑晚慈,“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桑晚慈代入蔺怀柔,闻言低眸无声轻笑。
自从和阿月走得近后,她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有,”蔺怀柔说,“西陵蝴蝶谷。”
游记里说蝴蝶谷里开满了花,各种各样的蝴蝶漫天飞舞。
有风吹入谷时,花香便萦绕不散。
夜晚月色散落入谷,满地鲜花便会盈盈发亮,实在是人间仙境。
所以很早很早之前她就想去看了。
只是这个梦想在蔺家时没有实现,在周家……也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了。
“那就去看吧,夫人。”神女如此道。
蔺怀柔侧首看向她。
“我陪夫人去看。”神女说。
她们望着彼此,模样倒映在水面上。
此时月亮在池中间,而她们在彼此身旁。
过了片刻,蔺怀柔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抚过神女的发顶。
“你去吧,等以后有机会,你便代我去看看。”
说完,桑晚慈走位,人物要离开了。
鹿知微连忙从位置上爬起来,喊住她。
“为何你自己不亲自去?”
廊道之下,光影幽暗。
水面粼粼波光映在圆柱上,映在神女的身上,却无一点是在蔺怀柔身上。
她好似身处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光,也没有人能救她。
这样的光影,整个剧组辛苦测试了好久的位置才成功捕捉到。
桑晚慈就站在那里,身形纤瘦,背影里却又隐隐透着几许凄然。
半晌,她侧首道了一句:“老爷不喜欢远行。”
语气顿了顿。
“我如今也不喜欢。”
神女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人走过漫长的廊道。
监视屏里,鹿知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桑晚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画面。
水面上,月还在,人已经不在了。
镜头给到鹿知微。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桑晚慈离去的方向。
过了一会,轻轻说了一句:“你骗人。”
提到西陵蝴蝶谷时,你脸上分明还留有向往。
听我说外面的世界时,你分明饶有兴致。
你不是不喜欢,是你已经失去了喜欢的勇气。
神女捂住心口,轻轻皱眉。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呢……
郭慧喊咔。
鹿知微和桑晚慈去到郭慧身后看效果。
光影,台词节奏,完美无缺。
这条也顺利过了。
……
今天天气晴朗。
但是拍的戏份一点也不晴朗。
周鸣山终于得知蔺怀柔暗中放走算命人的儿子,勃然大怒。
剧本里把周鸣山这个地方写得特别凶狠。
连一向社恐的罗鑫寒都在开拍前,特地找到桑晚慈先说了不好意思。
双方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拍完这条,然后就是蔺母上门指责,最后就轮到鹿知微上场。
鹿知微早早的就在片场候着了。
还没到她时,她就抱着个笔记本边看郭慧讲戏边学。
郭慧说完戏和走位,走回自己的位置,一声令下就开始拍摄。
鹿知微立马聚精会神地看监视屏。
房间内。
桑晚慈站在窗前,这次桌上再也没有游记了。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天,犹如一只笼中之鸟,怎么飞也逃不出这座金牢笼。
下一秒,罗鑫寒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
桑晚慈作出被吓到的样子,诧异回身。
俩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鹿知微坐在监视屏后面,已经不由自主代入到蔺怀柔的角色为她捏一把汗。
画面里。
周鸣山面色铁青,眼中烧着怒火。
蔺怀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小心地应着:“夫君,发生何事?”
“何事?”
周鸣山怒极反笑,动作迟缓地合上房门,这在蔺怀柔眼里就犹如在隔着空气凌迟她。
“夫人做了什么好事,还需要为夫一一列举吗?”
蔺怀柔低头说不知,两手交握,紧紧攥着,十分不安。
很快周鸣山已经走到她跟前,满含嘲讽地说了一声:“不知?”
蔺怀柔正欲抬头。
周鸣山的手已经狠狠地落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
蔺怀柔被扇得跌至一旁,面颊通红,唇角登时渗出血来。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鸣山蹲下身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脑袋看自己。
“蔺怀柔,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着我偷偷放人?”
蔺怀柔眼眸倏然睁大,显然已经明白周鸣山为什么会生气了。
“夫君……不是的……”
周鸣山眼底透着冷意,目光森森。
“蔺怀柔,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蔺家还像从前那么风光?
“你的主母身份是我给的,说白了,你也不过是个伺候我的下人,我要你是什么模样,你就得给我是什么模样,你有什么资格擅作主张?
“你应该记得,我最讨厌别人忤逆我,嗯?”
“记得……”
蔺怀柔绝望地闭上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这就是她的丈夫。
一个掌控欲胜过天的男人。
他不允许任何事情脱离他的把控,他要求身边的人必须符合他所有的设想。
他要一个完美的妻子,她就被放在这个位置上,失去做自己的资格。
就算他要一条听话的狗,她也得为了家族由着他,巴着他,乖乖做一条狗。
所以她不能喜欢远行,不能喜欢栗子糕,不能逾矩,不能做所有周鸣山讨厌的事情。
这一次,周鸣山定不会放过她。
她闭着眼,视死如归。
殊不料周鸣山却突然仁慈了一回:“蔺怀柔,看在你这么多年都做得很好的份上,我便大发慈悲放你一回。”
“再有下次,”他贴在她耳边,放轻声调,如夫妻间亲昵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如深冬之冰,叫人颤栗,“我连你们蔺家都不放过。”
蔺怀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却见他笑着道:“为夫这可是在行善积德。”
蔺怀柔看得寒毛卓竖,怛然失色。
她还是没办法对抗这个男人。
她甚至还要说一句:“……夫君宽仁。”
周鸣山笑了一下,眼神阴冷地将她摔在地上,拂袖而去。
蔺怀柔眼神迷茫,目光闪烁。
她狼狈地爬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拆下发钗,忍着眼泪重新梳妆。
她的丈夫说过,主母不能失仪,她不能失仪……时刻不能。
郭慧最喜欢桑晚慈的哭戏。
她总是一滴眼泪就能让观众为她喜为她悲。
此时她坐在梳妆台前抖着手梳头,泪在眼眶中打转,不能落下,不敢落下,看得人万分揪心。
鹿知微都想给周鸣山两拳!
社恐罗鑫寒也想给周鸣山两拳!
周鸣山给完蔺怀柔压力。
接下来就轮到蔺家给蔺怀柔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