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有信,你答允过我的事,可不许赖。”
杨过叹了一口长气,一个人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经
过一转,不论死志如何坚决,万万不会再度求死。他上下打
量郭襄,只见她全身湿透,冷得牙关轻击,却是满脸喜色,于
是拾了些枯枝,待要生火,但两人身边的火折火绒都已浸湿
了不能使用,只得道:“小妹子,你先练两遍内功,免得寒气
入体,日后生病。”郭襄兀自不放心,问道:“你已答允了我,
不再自尽了?”杨过道:“我答允了!”郭襄大喜,说道:“咱
两个一起练。”
两人并肩坐下,调息运气。杨过自幼在寒玉床上习练内
功,这一些寒气自不放在心上,伸手抚住郭襄背脊上的“神
堂穴”,一股阳和之气缓缓送入她体内。过不多时,郭襄只觉
周身百脉,无不畅暖。
待郭襄内息在周身搬运数转,杨过这才问起她如何到绝
情谷来。郭襄说了。杨过怒道:“这法王如此可恶,咱们觅路
上去,待你大哥哥揍他个半死。”说话未了,突然空中堕下一
头大雕,在潭中载沉载浮,受伤甚重。郭襄惊道:“是咱家的
雕儿。”跟着雌雕飞下将雄雕负上,第二次飞下时,杨过将郭
襄扶上雕背。他只道那雕儿定会再来接自己上去,岂知待了
良久,竟是毫没声息,他哪里知道雌雕已殉情而死。
杨过待雕不至,当即观看潭边情景,一瞥眼间,只见大
树上排列着数十个蜂巢。这些蜂巢比寻常的为大,而在巢畔
飞来舞去的,正是昔年小龙女在古墓中驯养的异种玉蜂。杨
过一见,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出来,双足钉在地下,移
动不得,过了片刻,这才走近巢旁察看,只见蜂巢之旁糊有
泥土,实是人工所为,依稀是小龙女的手迹。
他定了定神,心想:“遮莫当年龙儿跃下此谷,便在此处
居住?”绕着寒潭而行,察看一遍,但见四下削壁环列,宛似
身处一口大井之底,常言道“坐井观天”,但坐在此处,望上
去尽是白云浓雾,又怎得见天日?
杨过折下几根树干,敲打四周山壁,全无异状,但凝神
察看,发见有几棵大树的树皮曾为人剥去,有些花草畔的石
块排列整齐,实非天然,霎时之间,忽喜忽忧,一颗心怦怦
的跳个不住,这时已料得定小龙女定在此处住过,只是悠悠
一十六年,到今日是否玉人无恙,有谁能说?杨过素来不信
鬼神,但情急之下,终于跪了下来,喃喃祝祷:“老天啊老天,
你终须保佑我再见龙儿一面。”
祷祝一会,寻觅一会,终是不见端倪。杨过坐在树下,支
颐沉思:“倘若龙儿死了,也当在此处留下骸骨,除非是骨沉
潭底。”记得先前沉入潭时曾见到大片光亮,甚非寻常,其中
当有蹊跷,想到此处,一跃而起。
他大声说道:“好歹也要寻个水落石出,不见她的尸骨,
此心不死。”于是纵身入潭,直往深处潜去,那潭底越深越寒,
潜了一会,四周蓝森森的都是玄冰。杨过虽不畏寒,但深处
浮力太强,用力冲了数次,也不过再潜下数丈,始终无法到
底。此时气息渐促,于是回上潭边,抱了一块大石,再跃入
潭中。
这一次却急沉而下,猛地里眼前一亮,他心念一动,忙
向光亮处游去,只觉一股急流卷着他的身子冲了过去,光亮
处果是一洞。他抛下大石,手脚齐划,那洞内却是一道斜斜
向上的冰窖。他顺势划上,过不多时,波的一响,冲出了水
面,只觉阳光耀眼,花香扑鼻,竟是别有天地。他不即爬起,
游目四顾,只见繁花青草,便如一个极大的花园,然花影不
动,幽谷无人。他又惊又喜,纵身出水,见十余丈外有间茅
屋。
他提气疾奔,但只奔出三四丈,立时收住脚步,一步步
慢慢挨去,只想:“倘若在这茅屋之中仍是探问不到龙儿的消
息,那便怎么?”走得越近,脚步越慢,心底深处,实是怕这
最后的指望也终归泡影,最后走到离茅屋丈许之地,侧耳倾
听,四下里静悄悄地,绝无人声鸟语,惟有玉蜂的嗡嗡微响。
待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道:“杨某冒昧拜谒,请
予赐见。”说了两声,屋中无人回答。伸手轻轻一推板门,那
门呀的一声开了。
举步入内,一瞥眼间,不由得全身一震,只见屋中陈设
简陋,但洁净异常,堂上只一桌一几,此外便无别物,桌几
放置的方位他却熟悉之极,竟与古墓石室中的桌椅一模一样。
他也不加思量,自然而然的向右侧转去,果然是间小室,过
了小室,是间较大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