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那段时间只需要让它逐渐降温,倒是方便了许多,不需要人为再多加关注了。
其中的难点就在时间和温度上,这两项都是知道怎么做,但做起来未必真的如意的关键点,需要多费点儿心思,其他的那些,相较而言都颇为小儿科了。
纪墨如临大敌地跟了一整遍的流程,纪菊花几次都忍不住为他的小样子发笑,哪里至于这样了,她学的时候也没觉得多难啊!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在不在意的人眼中,随便一些调料加入,翻炒两下,就能够成为美味菜肴,而另一些需要拿着秤称量调料的人眼中,多少误差都是让人头疼的概念。
一勺,少许,是多大的勺子,是多少的“少许”?都是值得量化的,而没有量化工具怎么办?
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发动身体的所有感官,去一遍遍记忆这个温度了,要让那种感觉牢牢地停留在记忆里,成为稍一触及就会了解到适合做什么的条件反射。
纪墨在某些方面自诩聪明,但在这些身体技能方面,他找不到任何取巧的做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加深记忆,跟着纪菊花守了一晚上的炉子,对方还忙着换换蒸笼倒腾倒腾面饼什么的,他这里就是反复触摸曲室的门缝,试图从这种密封的缝隙之中感受到其内的温度是否发生了变化。
也会观看炉火的燃烧情况,若是能够通过火光亮度之类的细节辅助记忆曲室温度,似乎也是可行的,但这也要考虑如果曲室不是这种小型的,直接垒砌在炉火边儿的,而是那种看不到直接的炉火的,又该怎么办。
这种小规模的家庭制曲的方式,显然不适用于大规模的制酒,或者说若不是有足够的村庄分散了这些酒曲制造的数量,仅凭一家一户制作的酒曲,也酿造不出多少酒来,自家喝都不够,更不要说畅饮买卖了。
说起来也奇,这边儿家家都能做酒曲,却没有一家自己酿酒的,不是说他们不会,村中孩子们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去堡坞的酒坊之中工作,学徒工或者什么都好,他们也会跟着流程学习酿酒,之后也不会一直困在酒坊之中,还会回到村里来,可以说村里的大人好多都是在酒坊待过的,便是现在,都天天如同上工一样去酒坊劳作,但他们却不会自己家酿酒,似乎是有什么说法?
纪墨对这些潜移默化,大家都明白的潜规则不太理解,趁着纪父去了酒坊,纪母照顾孩子的空档询问了大姐。
“自己家酿?还不够浪费的,味道也不好,又招人眼,像是起了外心。”
别看纪菊花现在很有温柔端庄的大姐范儿,但在大弟弟没有降生之前,跟着泼辣娘的她也是很能独当一面的,私下里也如假小子一样顽皮,自己酿酒是试过的,酿造出来的也就是最劣质的杂酒罢了。
浪费工夫又不能换钱,喝起来也没纪父从酒坊拎出来的那些好,后来自然就不再玩儿这个了。
“大姐酿过?给我说说,怎么做的?”
纪墨想要提前了解一点儿酿酒的流程,就当是预习功课了,真正学习的时候不是两眼一抹黑,心里头便会有些底气,平生出自信来。
越自信越从容,做人做事,都还应该自信点儿的。
看纪墨很感兴趣的样子,纪菊花撕下一口面饼塞到他嘴里,“有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自有了你,家里头都不觉得冷清了。”
这话完全是照搬纪母的话,对方说起纪墨这个大儿子,总是说“那小嘴叭叭的,也不知道哪来儿那么多话,吵得我的头哦,都胀了”。
“大姐快说啊,我就是想知道啊!”
三两下咽下嘴里的面饼,宣软的还带着丝丝甜意,这是新下来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做成的,味道之中似乎还有着自然的清香,像是阳光和风的味道。
纪墨拉着纪菊花的胳膊轻轻摇晃,难得有了点儿撒娇的感觉。
纪菊花笑得眯起了眼,有个弟弟,还是不一样的,那种平生的底气,还真是让人感觉不错。
“这有什么难的,且把那米粮煮过,放得稍凉之后拌入酒曲,趁热再放入陶罐之中,保持这个温度两三天就能有酒味儿了,之后再静静地等上二十来天,就能够打开喝了。”
纪菊花说得简单,好像这件事真的很简单一样,然而纪墨听到的都是难度,其中的温度控制,再有一些细节问题,比如说米粮煮到什么程度,半熟,全熟?要不要再加水?或者过滤?保温放置的过程是否就是发酵?
他还记得小时候姥姥总是会用的面起子,在没有酵母粉的时候,就是用那种发酵,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好像用来和面还要加碱面什么的,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应该都是同样的发酵过程没错吧。
所以,现在制作的酒曲丸,其实就是酵母?不过是丸状的酵母?所以,使用的时候是要把那一个个小丸子捏成粉末吗?
对了,原料里头是用了野菊花,那么,是不是酿造出来的酒就能够称之为菊花酒呢?
还是说若要菊花酒,就要在其中再加入菊花与米粮一起煮过,或是直接拌入煮过的米粮之中?
另外,应该还可以蒸馏的吧,蒸馏酒这种说法,他还是听说过的,所以,蒸馏的用具是什么?是现在还没有,还是说各家用不到这样的复杂手段?
现代蒸馏都是用仪器,古代呢?有玻璃器皿吗?该怎么满足蒸馏的条件,得到纯度更高的酒呢?
如果没有,自己再“发明”的话,这般取巧……纪墨忍不住动小脑筋,就像是尝过了简便算法的好处,就什么都想找点儿简便算法一样,如同惯性思维,不可遏制。
第137章
制作好的酒曲丸会陆续送到村长家,满满一箩筐的酒曲丸,乍一看像是许多蚕茧一样,雪白雪白的,细看上去就会发现那种白之中夹杂着丝状的黏连感,更像是发霉的白毛聚集成团,又像是白得不那么均匀的小汤圆儿。
纪墨还小,放他一个人拿这些过去,纪菊花不是太放心,跟着走了一趟,也算是带着纪墨认了认路,如她这样负责任的哥哥姐姐也有不少,碰面了说几句话,很有点儿饭后遛弯儿的清闲。
村长那里不会直接给他们钱,需要等一段时间,等村长把这些酒曲丸运到酒坊之中,从那里回来就会把钱带回来了。
往常这样的事情,纪墨都是没办法参与的,这一次算是难得地“走出来”了,跟着纪菊花走了一趟,回来觉得思路都清晰多了。
一路上被问了不少问题的纪菊花只觉得头昏脑涨,大弟弟的问题委实多了些,让人烦恼。
“村长当然不是一个人去送的,肯定有人跟着,你,不行的,你还太小了。”
“堡坞,也不远,也不近吧,我没去过。”
“酒坊?酒坊不远,不过那里女人不能去,我一次都没去过,等你长大了倒是能去。”
“什么时候?起码也要再大一些吧,你这么点儿,可拿不动铲子。”
“铲子是做什么用的?应该是铲米粮的吧,我听爹说过一次……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问什么问?!”
回到院子,听到小弟弟的哭声,纪菊花抬手揉了揉额角,真吵啊!
他们这边儿村子种的地少,大片的地方都留给了野菊花等可以酿酒的原料,随着它们自由生长,家中的大人们,纪父每日里都要去酒坊上工,晚上才会回来,白天纪母除了带孩子之外就要种地,不大的地,种出来的粮食也就是够他们吃的,每年还要用钱去买粮。
晚上纪父回来的时候,纪墨就缠着他问了酒坊的事情,一副急切想要去酒坊看看的样子,纪父不耐烦挥手赶他,活像是在赶苍蝇:“什么好玩儿的不成,有什么好看的,没事做了?要不要老子给你找点儿事儿?”
最后一句颇有些不怀好意,糙汉子的粗鲁感扑面而来。
纪母也在一旁赶他:“你爹累一天了,别在这里烦他,自己玩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