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媳妇……”
何二的娘素来是个爱说话的,也爱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跟当事人聊,愈发没什么避讳,有的没的一通说,何二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拿棺材回来的六子放下棺材不见人,来隔壁寻来,就见得那一对儿老姐妹坐在堂屋里唠嗑,吧嗒吧嗒的,竟是不容人插嘴。
见到六子也过来了,何二不好再静候,上前叫了一声“娘”,“隔壁的事情还没弄呐,不如弄完了,你们慢慢聊,中午还能一起吃顿饭。”
“行诶!”何二的娘眼中全是兴奋的光,那种好似见了明星偶像一样的,真是舍不得放手,但也不好真的耽搁了死人的事儿,带着两个小子到了隔壁屋,指着他们把人放到棺材里,说了几句就又要回去聊天。
“这就行了,其他的呢?”何二问了一声。
“有什么其他的,你们带去城外埋了就行,坟场子在哪里还要我告诉你啊,去去去,他又没什么亲人了,摆那些排场做什么,撑不起热闹还不如静悄悄埋了,图个安静。”
何二的娘心思已经全在隔壁大娘身上了,眉宇之间全是不耐烦,话都没说完,已经跨到隔壁院儿了。
何二满脸无奈,他亲娘,能说什么呢?话糙理不糙的,也确实是这样的道理,看着六子说:“这样,也别等了,等中午不好弄,咱们把棺材抬出去埋了吧,我娘说得也不错,穷人家,有棺材就行了,弄好了没必要。”
他们两个也算是入行挖土的了,知道那些人专门选择怎样的墓穴去挖,自然不会想要自己人也那样。
“不如葬在竹林那里,他总去哪里,总比那坟场子好,清净。”六子心中一动,这样提议。
“也行。”何二也不讲究,应了。
两个抬着棺材出去,到了竹林的时候都快中午了,匆匆挖了个坑埋了,连坟头都没起来几寸,六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说:“回头我弄两个纸人过来烧了,也全了。”
何二点点头,再想起隔壁大娘就问六子怎么回事儿,他早从亲娘的话中听明白了,这就是戏文之中那没死的老太太,那阵儿事情闹那么大,对方都没露面儿,这可真是……
“我也不知道具体,就是纪墨说那大娘给过他个窝头,后头他就总照应一下,搬到这里应该也很久了吧,没人知道来历就是了。”六子说得不清不楚,实在是平时也没在意,开始还以为是纪墨亲戚呐。
何二说了对方真正的来历,六子也惊讶得要掉了下巴,“这是怎么闹的,怎么就从宅子中跑到外头了,没个人寻,咱这儿也不大啊,竟是没人发现?”
“谁知道呐,走,回去听听,我娘肯定能打听出来。”何二对自己亲娘信心满满,他娘在这方面的确是厉害,只要不是傻子,总能套出话来。
“走走走,听听去,我也好奇。”六子来了兴趣,跟着何二往回走,兄弟两个猜测半天,都觉得八成是这老太太知道儿媳要害自己,逃出来的,至于时间长短对不上什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了。
第185章
刚刚降生的婴儿都是会哭的,然而有些却很难哭起来,才要象征性亮亮嗓子的小婴儿似乎还能感觉到身上那些黏腻,嘴巴就被塞入了一根手指,男声粗哑的嗓音压低了说:“不许哭。”
声音之中的告诫明显,意思清楚,真正的婴儿却不会知道,甚至因为那温柔的手指,不敢全堵了他的出声渠道,还是可以发出呜咽又或者怎样的声音来。
然而,下一刻,安静了。
静得能够听到虫鸣,让说话的男人都感觉到诧异,多看了一眼这个才出生的小婴儿,单手利索地把他包在了怀里,塞在自己的衣服里,连襁褓都不用,也没有襁褓。
如果婴儿的眼睛能够视物,他就会看到现在是怎样的场景,断壁残垣都不足以形容的惨烈,这是才经受过战火的洗礼才会有的景象,没有热武器的硝烟,却有另外一种比硝烟更呛人的气息。
断肢碎肉,破损的尸体像是一个个被暴力毁坏的玩偶娃娃,充填的棉絮被撕扯出来,裹着一层衣服的皮被撕开,眼睛被抠掉,四肢被切割,头被砍断,所有的,几乎都不见完好,连那比钢针粗很多的箭还插在那里,那些尸体的身上,如同一种针舞酷刑,好多人都像是变成了刺猬一样。
给这些作伴的还有那些碎掉的木石,有些形状很明显的长棍或者什么,有些锯齿状的木轮或者什么,还有那种一眼已经无法判断用途,却知道是铁包木制作出来的配件,散落一地,如尸体和鲜血之上的点缀,让这片“硝烟”更为具体。
男人潜藏的地方是一处翻起的石板之后,在这里,一个被开膛破腹的尸体躺在那里,女性,刚才,正是从她那已经被挑破的肚皮之中看到了活动的迹象,他才进一步破开那伤口,从中捞出了这个命大的婴儿。
这种时候,看似已经是尾声,谁知道还有没有去而复返的敌人,甚至那些打扫战场的,未必就真的离开了,他不能够发出声音,要等,等天黑下来,等什么都看不清楚,那个时候,也许才有机会离开。
值得庆幸,这个婴儿很听话,否则……男人的一条手臂已经断了,从上臂处断开,骨茬参差,是他自己忍着疼痛弄断的,若非这份果断,恐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活命机会。
一块已经沾满血污的布缠绕在那断臂之上,那是右臂,而只剩左臂的男人其实没有那么好的单手包扎术,于是,总还是有些狰狞暴露在外,但可能是用了药的关系,血已经止住了,看起来不好看,但还是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静默的等待之中,天终于黑了,黑暗笼罩四野,周围的所有景物都看不到了,这个夜晚,没有月亮,零星几颗星星的光无法洒到地面,总的来说,是个逃亡的好时候。
咬牙站起身来,缺少了一条胳膊,连平衡都无法掌握的样子,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在这曾经熟悉的城池之中走动,只剩的一只手臂稍稍回护在胸前,不让怀中的婴儿掉落,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但……
也许,这偌大的城池,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若是能活,还是活着吧。
四年后,四岁的纪墨再次面临拜师的问题了。
【主线任务:机关师。】
【当前进度:何为文(师父) 未完成。】
“机关师,是我想的那个机关师吗?”
是鲁班那种能够制造飞上三天三夜而不坠机的木鸢的机关师,还是墨子那种守城机关术?又或者是盗墓之中据说常常有的暗箭机关什么的,到底是怎样的机关呢?
哦,对了,似乎还有个木牛流马,不过这个就很玄奇了,总不能是古代版的木质跑车吧,哪怕是木质自行车用人力作为驱动,也略显不太科学,倒像是东方版的特洛伊木马,说起来,特洛伊木马好像是被抬着走的吧,也不是自己走自己爬坡的那种,所以……
拉远的思绪很快回到第二行的文字上,何为文,名字倒是好听,但,无论是鲁班还是墨子,似乎都不应该是姓何的,鲁班没记错其实是公输班,墨子的话,应该是墨翟吧,这种名人的名字,在他的记忆中不应该出错,所以,“何”是哪一家?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可能机械圣人也会换一个祖宗,建筑行当的祖师爷也可以不姓公输亦不姓鲁,但,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像是拼接错误的那种违和感。
先入为主的思想占据了主导,自己把自己掰过来,还真是有些不容易。
小小孩童,坐在河边儿的石头上,望“洋”兴叹,阳光斜斜地照射在河面上,一片粼粼波光,时不时,能够从光影的交错之间,看到一两条贴近水面的游鱼的身影。
“臭小子,又想吃鱼了!”
胡子拉碴的大叔这般说着,把扛着的锄头放下,脱下鞋,挽起裤子到了河水之中站立,他只有一只手臂能用,动作就免不了慢些,才看到他动作,纪墨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刚才还有些忧愁的小脸上立刻春暖花开一样,双手合在一起,大眼睛亮亮地盯着,像是已经做好了夸赞的表情,准备好鼓掌的动作,等着一条大鱼被捉住的激动人心的场面。
徒手捉鱼,就问你们牛不牛!
反正,纪墨觉得在这乏味的乡村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眼前的这一幕了,不是他少见多怪,实在是这种双臂完好的普通人都难做到的事情,看着一个独臂人做到,就格外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