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开门见山道:“我大概很快会死。”
“谁?!”玖瞬间捏紧拳头,语气弥漫出森森杀意,“我去杀了他。”
我不是很懂小玖,她为何这么在意我,把我看得那么重,甚至舍身救我。我自认为没对她多好,更遑论过命之交,只是大逃杀里没时间深究,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她是我生命中无数过客的其中之一。
“不用担心,不是真的死。只是演场戏,演一场骗过所有人的……大戏。”我说到‘大戏’时,烛火倏忽跳动,牙关咬中的音节犹如这明灭的火光,轻,且飘忽不定。
她的神色跟着火光晃动。
“壹姐姐的意思是?”
我点上心口:“我需要你的配合,玖,我能信你吗?”
玖定定地看着我,从衣兜里取出一条细线,熟稔地扎起长发,接着拇指往喉咙一抹,揭下一小片膏药。
她——他双手交叠,神情缱绻,唇瓣猩红,笑得像吃人的妖精。
“壹,你真的没认出我吗?”开口,似男似女的少年音色。
熟悉的嗓音将我拉回半年前的雨夜,两张几近一致的脸彻底重合,击碎了我的侥幸。
“还是,不愿认我?”
终于无法逃避事实,我面露苦笑。
白天才和他看完“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敢”的大剧,夜晚就上演“不是没认出来只是不愿”的戏码。
“九。”我蜷了下手指,眼睫半敛,“真是缘分。”
“是啊,我们缘分不该尽。”摊牌后,他展露出真正属于鸠的獠牙,男生女相的脸,眉眼绮丽如画。眼波流转,含笑带撇,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与杀机。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做我一人的姐姐。”
见我面色微沉,他提起唇梢,换上轻松的语气:“但我不会那么做。我从未骗过你,以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你没撕开最后一层布,我可以继续当你是小玖。”我控制面部表情,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甚在意。
“我明白,姐姐喜欢的是‘小玖’,‘九’只是‘小玖’的哥哥。”他挂着淡笑,笑意不达眼底,“可你对我说,你要死了,能不能信任我,我突然不想再瞒下去了。”
九抚上心口,“一百八十三个昼夜,这三百克血肉承载了一百八十三个昼夜的思念,扑通、扑通,如一日地跳动。”
“你对小玖说,我的喜欢太便宜,以后另寻新欢。可你从不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因为那个晚上。”
我目光微动,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九在我过去生活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一定不记得了。你总是特别健忘,对不重要的人从不施舍多余目光。”
这倒是,将注意分到无用之人身上纯属浪费,只是九直白地点出来,让我难免有些尴尬。
却听他叹口气,浑身危险气质一泄,又变回印象里的小玖。光线愈发昏暗,蜡烛即将燃底,玖说了声抱歉,起身取来根新蜡烛,他用长而笔直的新蜡烛芯线触碰旧蜡烛,引走那朵将尽未尽的火苗,把亮起来的新蜡烛固定在桌上。
重新明亮的光芒有点刺目,我想这座屋子在黑夜里一定和其他房屋格格不入。
“姐姐,关于那个问题,我的答复是,九永远不会背叛您。”
“我是您生命中微不足道的过客,您却是我一生的信仰。请您……尽情使/用我。”
他像是想到好笑的事,摁在胸膛上的手指着心脏,“说起来,这颗心脏在悬赏榜上正好一百八十三万。”
我想,我真的很幸运,随随便便救了一百八十三万,而这颗心的价值远不止这点钱。
对于玖,说没感情是不可能,但这点感情远不足以抵过我的命。这么想来,我好像挺渣的。
“即使你可能会死?”我强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低顺地垂下眸子,笑得欢欣:“即使我会死。”
…………
从小玖房屋出来,我环顾一圈,还剩下两间屋子亮着:一间伍、一间玖。我绕远路走过伍家,窗户只映现出一个人影。
这么晚了,伍还不睡觉?
我驻足观察了会儿,猛然发现不对:这人影比起伍要瘦削不少,也没伍高,倒是后脑勺的小辫子有点眼熟。
好了,我知道是谁了。
陆这家伙在伍家捣鼓什么?不过既然只有他一个人,那伍肯定没回来,出去那么久,伍又要做什么?
疑惑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联盟第二日晚就这么不太平,不难窥见第三天的风起云涌。
在陆发现我之前,我脚步无声地回到自己家。进门第一件事查看门栓上的小陷阱,陷阱没有触动,说明没人光顾我家。
窗户也平安无事,看来今天柒没来。
没由来地联想到许久未归的伍,他该不会找柒和谈去了吧?
我没点蜡烛,就着黑暗走到床边,坐在床上闭目静心了一阵,让杂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白天的喧闹仿佛与思绪一道沉下去,耳边除了呼吸声和心跳声,竟听不到丁点声响。记忆水面下某些东西也并未浮上来,没有尖叫哭喊,没有凶袭暗杀,更没有沉闷的人体倒地声。
死寂无边。
不知不觉,我枕着难得的安宁睡过去,再睁眼已是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