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选择。”柒说。
因为没有选择,有没有意义都不重要了。
我茫然了。
“这世上还有公平存在吗?”
柒的嗤笑声从头顶落下,很淡,分外刺耳。
“你心里有答案。”
温柔的灵魂死了,财狼却在狞笑,还有公平存在吗?
血缘连系的姐弟争得你死我活,家族间充斥尔虞我诈,温柔者先陨,仁慈者蒙灾,善良人走投无路,理智者被逼疯狂。
我低低地笑起来,起先是压抑在喉咙里的哼笑,从唇齿间泄出来变成了轻笑,接着胸腔共振、耳膜嗡鸣,耳边只剩下竭斯底里的狂笑,最后喉咙嘶哑,笑声如同蜡烛燃灭的火光掐熄,烛焰晃过眼角,濡湿一片。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挂着近乎神经质的夸张笑容看向柒,那双琉璃质地的清澈眼睛里,映现出我疯子般的模样。
双目猩红,满是血丝,嘴像是一条刀疤,弯着划过下脸。
“公平……从来就不存在。”
柒松开捏着刀柄的手,似乎踌躇了下,我听见他叹息出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我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我怔住了。
“不公平,就让它公平起来。”他说,“拦路者,杀无赦;阻碍者,杀无赦;违逆者,杀无赦。”
“来日你要改变它,看看谁敢拦你。”
霸道、狂妄、乖逆,如此猖狂的一句话,被他这般平静地叙述出来。
那么理所当然,好似本该如此。
我渐渐平静下来,笑容一点点缩小,最后抿为平直的线。内力在心情汹涌起伏间,终于冲翻大石,欢快地奔腾入手中。
小指颤了颤,恢复知觉,其他部位也快了。我不动声色地背过手,站起来,发自内心地说:
“我大概有点喜欢你了。”
柒面无表情:“你很早说过,你中意我。”
“嗯,我是个肤浅的女人,以前我中意你的脸,现在我喜欢你的灵魂。”
柒:“所以你以前骗我。”
“?”
“你骗我。”
我心虚地扭过头,发出微弱的声辩:“中意你的脸四舍五入也算中意你。”
他不依不挠:“你骗我。”
复读机吗这是?!
“咳,好了,你帮我开下棺材盖,我们先安葬……”我费力穿过肆的胳膊,用僵尸抬臂的姿势抱起他,刚抬头:“嘶,你凑那么近干嘛!”
柒幽幽地留下一句“我记住了”,便抽刀掀开棺椁,棺盖砸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我合理怀疑他在生气。
小心眼的家伙。
由于手的不方便,肆回到棺材里的过程十分艰辛,好几次险些滑到地上。柒冷眼站在一旁,不仅不帮忙,还说风凉话。
“放歪了。”“差点。”“好蠢。”
放回人,盖上棺盖,我终于忍无可忍。
“你该不会是陆失落在外的亲兄弟吧?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毒舌。”
柒不说话了,隐隐透出嫌弃。
嘿,这招真好使。
低头抚过棺沿,迟钝的冰凉感传递到大脑,我垂下眼睫,心里满是暴风雨过后的一派宁和。
一棺一盖,阴阳两隔。
心绪平宁得不正常,连一丝悲伤也感受不到,从状似平静的情绪深海里向下潜,隐约探到一丝波动。
愤怒。
不是悲伤,不是遗憾,是愤怒。
愤怒再往下,什么也没有。
虚无。
对于肆的淘汰,我远没有想象中的抱愧,更谈不上哀伤,也许就在刚刚,我把所有情绪燃烧殆尽了。
余下的飞灰,就伴着守墓人睡下吧。
“走吧,柒。”毫无征兆地转身,我走向太阳升起处。
“不埋葬他?”柒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意外。
“没有意义,在哪都一样。”
有意义的地方,现在去不了。
但总会去的,我进光中,挥散脑海中肆安详的睡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死寂无波。
总会去的。
夜晚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为了节省食物,我晚上减少出行次数,安安分分地待在山洞。
相处半天下来,我基本确定柒不是天玖,他身上没有刺客家族特有的阴险和恶臭,倒更像荒野里的狼孩,充满凶戾与桀骜。
如果这股凶狠沉淀下来,想必他能成为极其出色的刺客。
我用胳膊戳戳他,“要是出去了,你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
他瞧我一眼,反射性答道:“变强。”
“变强之后呢?”
柒:“不被任何人拿捏。”
“在之后呢?除了生存,你自己有想做的事情吗?”
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他被问得有些茫然。
“没考虑过?你以前怎么生活的?”我笑吟吟地托着下巴,欣赏柒难得的表情。
他移开眼神,篝火明明暗暗的火光投在他侧脸上,“你问了四个问题,该我问了。”
柒看向我,目光锁住我的眼睛,一眨不眨,“你以前怎么维生?”
他用的不是“生活”,而是“维生”,这样的措辞让我意识到一件秘辛:在大逃杀之前维持生存就是柒的全部生活。
“当刺客咯,我是个刺客,职业的。”
他上下打量我,末了眼里明晃晃透出“就你这还算职业刺客?”的意思。
我额头绷出个十字:“怎么,你觉得我实力不配当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