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帝王业,江山同,”他的眉眼清俊疏朗,像峻冷的山峦,清和的目光含了点点细碎的锋芒,落在她眼睛里,“并非我一人的江山大业,也并非要万载千秋、永世垂名。这是万千黎民苍生所共享的大业,我毕生所求,不过一句国泰民安。”

暴雨狂风中,他的话音一字未漏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小宛,”他清淡沉静的嗓音如金击玉响,“你想救他们么?”

小宛仰起头,目光凝在他的眼睛里,他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缓缓地点了点头,说:“想。”话音轻,但坚定。

她的毕生有两个挚爱的人,一个已经先她而去,遗留下模糊不可追溯的惨淡岁月痕迹,令她知晓乱世之中每一条性命皆如蝼蚁般可怜而珍贵;另一个正站在她的面前,眼底含有万里万万里的江山大业与天下苍生,令她知道即使身陷炼狱深渊,或可还有生机一线,届时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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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阳郡的百姓也没有料到他们昨日还在痛骂的妖妃,今儿就做了一件大事。

是大事,若旁人做来,自然能算好事;但她来做,众人只觉得是沆瀣一气最后窝里反了,并无什么特别的好,该骂的仍然要骂。

菜市口人山人海,卖菜的摊贩能挤到前排的好位置,十分得意,认为观看到郡尊大人斩首示众,实是一件能够跟邻里炫耀一整年的事情。

郡城中所设的监斩台不比绛都的精致巧妙,小宛有些不安地坐在这高台上,顶上是一片遮雨的华盖,她旁边立了四名玄袍青年,都戴着银质面具,看似勇武异常。有一个离她颇近,众人远观只觉那气质胜于琼枝玉树,大抵是这四名侍卫之首。

她头一回当监斩官,还是斩这么大的官,说不上来有什么兴奋激动,只是内心一阵一阵惶惑着,脸色也发着白。

自她身旁一只黑袖里探出手,抚了抚她握着座椅把手的手指,低声说:“不用怕。等他手起刀落,你就闭上眼。”

她局促地点了点头,但仍旧紧张。

民间的话本子里时也写有好汉落草为寇的故事,她不爱看那些打打杀杀的,读过几本则弃置一旁,此时却想起,那些好汉倘使要落草,还需向山上的当家投递一份投名状来。

她觉得自己现下受他差遣,处死这赵洪,仿佛也是缴纳投名状一样。

这般一想她觉得好笑轻松了点,心里也有了五六分的安定。以后她就不再是太后的打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