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看看胡仪,他目光在自己与盛明萱身上游弋,眉头微皱,神色中却有一抹了然,仿佛在说:女子行事,果然如此。
再看看自己这一侧的詹事与太子。詹事看着自己,神情奇异,说不上是佩服还是失望。
太子表情就直白得多,一脸的目瞪口呆外加警告:薛恒娘,你在干什么?
胡仪身后还有许多官员,大都隐在巨大殿堂的阴影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咬紧牙,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字回复盛明萱:“盛娘子,那日我说过,与你割袍断交。今日再与你重复一次,我与你,虽然同为女子,却并非就天然站在一边。”
望望一边紧张的太子,眉头渐渐舒展,缓缓道:“我记得,那日太子殿下为女报赐名「周婆言」,说的是,倘使周婆制礼,当不与周公同。盛娘子虽是女子,却与周公同声同息,显然算不得周婆。”
太子愕然,看看薛恒娘,哭笑不得。
还莫名冒出点十分熟悉的感受来:难怪安若与她交好,这拖人下水、拿人当枪使的功夫当真如出一辙。
盛明萱没有回话,不知道是在回味细思恒娘的话,还是在想法反驳应对。
殿上一时沉寂,胡仪的声音便显得异常清晰:“盛娘子,薛娘子,你们都不必再多说。圣恩令女学之议,我不再反对。”
太子正颇有逸兴地打量着薛恒娘,听了这句话,脑袋一下子转过去,眼睛瞪大:他同意了?
胡仪身后站着门下省官员,为首二人正是给事中。也被胡仪的言语惊住,其中一人脱口惊呼:“胡祭酒,你这是何意?”
胡仪朝他们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看对面,沉声道:“盛娘子方才一席话,说服了我。”
“天下生民,非独有官有士,亦有民。孟子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庶民与贤士,上者为阳,下者为阴。
上下之道,与夫妇之道,都是一个理。理乃天地常法,不以人心为转移,不因万物而变异。反是天地万物,都不过是理的体现。此乃圣贤之道,一理分殊而已。”
“盛娘子适才所言,眼界与格局,大有男子之风,非是女子声气。她竟是想到了礼下于庶民,以求治世之大功。”
他身后有人发问:“请问祭酒,先圣曾言,礼不下庶人,此乃别尊卑贵贱之道。如何祭酒如今反说,要将礼下于庶人?”
胡仪捻须,一时忘了身在大庆殿,倒似在太学讲堂上,对着莘莘学子解经:“圣人言,礼不下庶人。其意归经,乃在「仁恕」二字。因庶民生活艰难,食无鼎,居无乐,如何尊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