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认知让他欣喜若狂。
虽然不能弄清楚潜流的去向,但只要是水,是能够流动的水,就必有去处,这是他的机会!对,他要逃走,他不能变成这些心怀不轨的怪物们要挟大妖怪的把柄,虽然作为一块存粮他的威胁力不足,但要真给抢走了,估计大妖怪也是很掉面子的。
敖翦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就算稍微动一下都疼,但这并不算不能动,只要忍住了就好。但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似乎被忽略了,那群饕餮们似乎早就认定了他虚弱到动不了的情况,把他丢在一边就算了,甚至连平时负责看管他的那头饕餮也没有理会他。
潜流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就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下,敖翦不动声色慢慢地挪了过去,石头遮挡了他,虽然还是能够让那群饕餮看到他的存在,却并不能发现他在干些什麽,事实上他们完全不觉得这条弱小的鲛人能干些什麽,更不认为他有可能从他们这麽多只饕餮的眼皮底下逃走。
敖翦知道时间不多了,等赭鼎睡醒了他们就必须再次出发,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更难逃走。他躲在石头後面双手并用地挖开地上的泥石,虽说不是硬如花岗,但是泥土里面掺杂了不少的碎石,那些碎石像刀锋一样磨砺著他指头间脆弱的薄蹼,那痛楚犹如断指,可是敖翦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继续挖掘。
所幸这座山的泥土非常松动,奋力之下竟也让他挖出了一个洞穴,而此时他的手早已是皮开肉裂惨不忍睹,泥土下忽然“咕噜咕噜”地冒出水来,潜流的力量骤然释放,像喷泉一样从缺口处喷涌而出。
等饕餮们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却只看得见一双蓝色脚“唧溜──”犹如滑鱼一般消失在水泉中。
逃进泉水的敖翦隔著水也能听到地面上的凶兽愤怒的咆哮,到手的猎物竟然逃走了,对於那些怪物们来说是不可能放过的,他们疯狂地刨挖土地,试图抓住逃走的鲛人。
有一只冲得最前的饕餮把地刨出了大洞,勉强看见里面有影子一晃而过,便要探手将那逃走的鲛人抓回来,可不曾想这手一伸进水里,却像被吸住了般再也伸不进去也抽不出来,只得嗷嗷大叫,待他同伴拉住他把手拔了出来。
危急之中敖翦使用了凝水之法,虽说用处不大,但至少可以阻挡一下追击,也就是这短短刹那,便让他得了机会,往更深的水道游了去。入水的鱼那可比地上的鹿要难擒百倍,更可量敖翦逃进的潜流深入地底,他是鲛人不需要换气,而饕餮却是不识水性的怪物。
待敖翦入了潜流,却不防那水流竟如斯湍急,便连他这习惯了海底寒流的鲛人都一时猝不及防,加上在被折磨了一整夜之後身体早已衰弱不堪,根本无法与水流抗衡,像被卷住了往下扯去,脑袋一下子碰在一颗突兀嶙峋的尖石上,顿时眼前一黑,一丝鲜豔的血流从受创的头部蔓延开来,虚弱的身子毫无反应地被生生扯入地底的黑暗中。
且说那群走了猎物的凶兽们几乎要刨开地面去抓那鲛人,谁想还没来得及刨开一爪子,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犹如地龙翻身一般。
凶兽们吃惊地回头,却见此时一头一头跟他们真形相似却因为镌刻之故放大了狰狞之相的地兽从泥土下面爬出来,抖掉了身上的泥沙,外表虽无皮毛但雷云卷纹栩栩如生,更兼表面青铜流华,实令人望而生畏。像永无止境般,放眼远望仿佛犹如军队一般将山岳重重包围。
即使是赭鼎,此刻也慌了心神。
是的,离开三危之前的他确实雄心勃勃。
他在族中虽能力非凡,但那些老饕餮却始终不买他的帐,不肯承认他为族中之首,而那个前任凶王就算不回来,仍然像神明般受族人的敬畏。
他心中一直想著只要找到丹饕,并将之杀死,取而代之成为凶王,而後率领全族,入主中原!
然而这一切却在他看到那头巨大的橘红色怪物与天上双翅应龙恶战连场之际彻底破灭。遮天蔽日、横贯百里的狂风沙祸,无止尽地从地下爬出来的地兽,他总算明白了为什麽当老一辈的饕餮说起丹王的时候明明根本不在面前却依然心存畏惧。
只身对付数以万计的人王兵马?他只当是那些老糊涂的吹嘘之言,然当他亲眼目睹之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之感爬上了他的脊梁骨,那根本不是他可以抗衡的力量!
远处龙尾扫裂大地,地兽翻倒天空,别说是接近,就算他已经站得足够的远,甚至身处於十里之遥的山头上,他依然有种马上转身逃走的念头。
他根本不可能挑战这种可怕的怪物!
这种不战而逃的耻辱一瞬间把一直以来的他骄傲彻底打压下去,为了宣泄这种屈辱,他泄愤他袭击了附近的渔村,杀光了所有的人,没想到却碰巧抓到了一个鲛人!一个额头上烙印了凶王纹印的猎物!
他看得出丹王与那条黑龙大斗异常必定受伤疲惫,需得养伤,再说不过是一个鲛人,轻飘飘的一副骨头,连皮带肉也不够那巨兽一口之量,想必那丹王也不会在乎这麽一只猎物,所以他将之掳去,并在族人面前吃掉,以示夺其威,代其位。
只要大事一成,他成为新的饕餮凶王,就算那巨兽回到族中,早已一切大定,族人也会听他号令,到时候就算那丹王再是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举族之力?!
他想的是好,却没想到先是那鲛人不但精明敏锐,脾性更与他外表的柔弱表象截然不同的倔强,甚至还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更没有想到那丹饕竟然如此之快就追赶上来!
第四十四章 恶制恶,何镇妖邪唯大凶
地兽无声地矗立,乃有数千之众,然却无半点声息,沈默,不怒而威,仿佛一支纪律森、训练有素的军队。
其目青铜,其心泥塑,无善恶之辨,无退败之念,唯忠诚之心,悍不畏灭。
触目及处竟似大军压境,黑压压,自山腰而下覆盖了整片山岳,把这群闯入中原肆虐多时的饕餮凶兽团团围困。
凶兽个性贪婪,自入中原肆虐,手段凶残,全然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内,可如今,当它们面临更强大的存在,方才感觉到那种被拿捏了性命却全然无法抵抗的恐惧。
地兽忽然动了,整齐划一地裂开一条道路,极点之处出现了一团橘红如火的颜色。
阔粗如柱般的足踩踏地表引起微微的震动,那震动仿佛能传达到心脏的位置,每一下都让触目之者肝胆一颤。那巨兽一身橘红毛发,在晨阳尽头处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无声地席卷著炽烈的愤怒。
地兽无声,凶王现形,正是血染如丹的上古凶王──丹饕!
大敌当前,黑毛饕餮虽表面上不动声息,但内心却也是心颤难休,然而此时却并不由他了,於是怒喝一声下令身畔两头饕餮出击,那两头饕餮自知此时不尊其命,回去也是个死,只好硬了头皮咆哮扑出。
本以为那些地兽必定反击,谁想那些地兽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任它们横冲而过,直奔丹饕,正当它们以为得逞之际,那巨兽却是前掌一抬,拍苍蝇一般“啪!”“啪!”两下直接就把两头凶悍的饕餮一左一右拍飞开去。
当那些饕餮跌落地兽群中,完全没能看清楚发生什麽事,就见血肉横飞,惨烈吼叫乃令闻者魂惊,然那待声音渐渐软去,地兽各归原位,在密密麻麻的泥胎足下,混著肉碎骨渣的鲜血缓缓似水泊般蔓延开来。
而丹饕的脚步并未停顿,又有三头被迫冲前的饕餮扑上前来,依旧是左右拍开容那些地兽踩碎碾烂,而当中一只扑得最快,巨怪也懒得拍飞,巨足踏落,只听得“哢嚓──”一声,骨骼碎裂,饕餮的脑袋在丹饕爪下不过如薄皮西瓜一般,顿时瓢碎瓤漏。
惨烈哀嚎闻如风响,脚下生灵只当蝼蚁。
上古凶王,岂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不等那赭鼎再令部下出击,庞大的身躯遮挡了大片日阳,将他们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巨硕如象的凶兽之王已站在他们的面前。
许是方才同伴死得太过惨烈,本来心存不敬的饕餮凶兽竟然没有一只敢抬头与其对视。
巨兽硕大的獠牙微微张开,低沈的嗓音有著洪荒古神的威严:“敖翦何在?”
无人作答。
应该说,无人敢答。
或许他们不知道敖翦於丹饕其重几何,但在饕餮族中,觊觎猎物为之争抢虽常有发生,但觊觎凶王牲醴,无异於挑衅其威,更何况此时他们还把那只猎物给弄丢了!
丹饕抬足一踏,顿时又有一只饕餮被他从头到脚踩成柿饼,血肉横飞,骨骼寸断,鲜血溅落在众饕餮身上,触目惊心。目光环视还活著的众兽:“答者,只需其一,余者无用。”呼啸声动,在旁的地兽当即蠢蠢欲动。
“且慢!!”
赭鼎此时终於发声,“既为凶王,却只为一牲醴之物,杀戮族人,如此做法,岂能为我族之主!诸位长老,你们怎麽说?”
却见那丹饕身後跟著的几位饕餮族长老已走近前,他们听了赭鼎的说法面面相觑。虽说以赭鼎为首的这群年轻饕餮嚣张跋扈,不但盗走凶王牲醴,更冒犯凶王之尊,确实是需要好好教训,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丹王竟一出手便是直接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