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血痕逐渐晕染开来,氤氲成一片,分不出经纬,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缠绵的甜腥味,如同汉王霸道却甘甜的吻。大明湖畔,夕阳将两个逐渐融合的影子投射到水中,嫣红地仿佛是被血染成。
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
打到这个时候,肉体似乎已在过度的疼痛下逐渐麻木,倒没有开始那么难挨了,柳云若只觉得有些茫然,荆条落下的声音闷闷的,不像是打在他的身上。
是的,荆条打在皮肉上,纵然很痛,那伤也终是会痊愈的,可是那些回忆烙在他的心脏上,刻在骨头里,让他无法回避无处遁逃,他便只能在这疼痛中坚持下去。
打完一百下,掌刑的太监拿出堵在柳云若口中的白巾,他已经爬不起来,胡皇后命两个太监送他回去。身体被架起来的时候,柳云若抬起他失神的眼睛扫了胡皇后一眼,那眼中含着淡淡的冷漠,不是怨恨也不是乞怜,更像某种警告,让胡皇后竟无端打了寒战。
五、春宵一夜
宣德回宫的时候太医正小心地剪开柳云若的裤子,布料被血凝固在伤口上,使这项工作极其艰难。柳云若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疼得身子一阵阵哆嗦。宣德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看了一眼那淤结着红色和紫色的臀部,皱着眉道:“怎么打这么重?”
柳云若虚弱地抬头一笑:“皇后掌管六宫,责罚一个奴才,打多重都不过分。”
宣德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上前摸摸柳云若渗出冷汗的头发道:“这是朕疏忽了,忘了让他们告诉你宫中规矩。”
柳云一时无法判断宣德的语气中究竟是戏谑还是怜惜,便一笑:“还好,皇后的家法比板子好挨。”
这时太医送上一碗药来,宣德竟亲自接了,舀起一勺吹吹,送到柳云若口边,满屋子人看到皇帝亲自服侍一个太监,都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身子缩到地底下去。
柳云若尝了一口,微一蹙眉问:“放了人参?”太医忙道:“是,安神止痛的。”柳云若摇摇头道:“我现在喝不得这个,用薄荷煎一碗白药籽儿就好。”太医不禁发怔:“薄荷虽然解毒,但那个是醒神儿的,喝了失眠,现在您还是睡着了比较好受……”
柳云若微叹了口气,向宣德笑道:“现在睡不得,明日若背不出《太祖内训》,怕是要更惨,所以——您能不能赏赐奴才一本儿,我不知该上哪儿弄去。”
宣德看着那疲惫的笑容,突然有些心疼,语气生硬地道:“明日不要去了,朕让黄俨去跟皇后说!”
柳云若悄悄抚了一下按在床上的手,低声道:“为一个奴才扫了皇后的颜面,值得么?”
宣德面无表情,鼻息粗重地沉默片刻,向秦倌儿道:“去御书房取一本《太祖内训》来!”
太医为柳云若上了药就退下了,荆条毕竟是轻薄刑具,打伤的是表面皮肉,并没有伤到筋骨。秦倌儿取来一本《内训》,柳云若哗啦啦随手一翻,大约有三十来页,轻声一笑:“呵,原来太监也不是好当的……”他转脸向一直坐在房中的宣德道:“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安寝吧,奴才今晚实在服侍不了您。”
宣德走到床前坐下,踢了靴子上床,将柳云若的上身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笑道:“你用胳膊撑着太累,朕留下来陪陪你。”
“皇上……”
宣德按住了他笑道:“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背吧——朕还可以帮你看看对错儿不是?”他又对黄俨道:“冲一壶酽酽的茶,就放在床头旁边儿,顺便把朕正看的《资治通鉴》取来。”
柳云若强忍住内心的震动,他抬起头看看宣德,还弄不明白皇帝甘愿给他当软垫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掩饰地低下头,翻开书页,却只看见一片黑色影子,蝌蚪样在他的眼睛里游动。
宣德似乎真的准备这样坐一夜,他很专心地看书,却时不时稍稍动一下大腿,以保证柳云若呼吸通畅。房间里异常安静,只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柳云若听见自己有些慌张的心跳,柔软的怀抱安抚了他下身的疼痛。这个怀抱与情欲无关,便让他放松了戒备,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恬然安适的感觉。上一次这样温柔的被拥抱,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汉王……
柳云若猛然惊醒,仿佛冥冥中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望着他,他对自己适才萌生的感动深自厌弃,惩罚性地在大腿上捏了一把。他一哆嗦,疼得几乎叫出声,宣德忙问:“怎么?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