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铁衣又叹了口气,道:“想你不会忘记辛伧奸杀那村姑的暴行,我没有饶过姓辛的,
事情被你重演,而我却容忍了你,对我来说,乃是一种极大的讽刺,也是一种无比的耻辱,
我精神上的负担,良心上的影响至深至钜,也是我自己为自己的操守上污瑕,在这件事上
说,公正业已被我歪曲了,侮蔑了……屠森,你就算不替你想,也请你念在我多年以来谨慎
维护的名声清誉上,莫叫我一再失去我立身处世的原则。”
屠森蛮横的叱喝:“少来这一套,什么名声,什么清誉?什么立身处世的原则?完全一
派男盗女娼,挂羊头卖狗肉,燕铁衣,你拿去哄哄那些二楞子尚可,在我面前,休要一提再
提,你不觉腻味,我早已耳生老茧,厌烦之极,如果你以为你那些陈腔滥调可以对我发生作
用,就是无比的可笑同愚昧了!”
燕铁衣表情木然的摇摇头──人心如此,夫复何言?
屠森大声叱道:“车呢!雇来了没有?”
燕铁衣沉沉的道:“在山坡下的路旁停着。”
屠森凶恶的道:“驾车的人可也看见那丛杂树后的尸体了?”
燕铁衣道:“没有,否则只怕早吓跑了,那具体体还是我在洞穴中找寻你不着,正在四
下遍寻中方才偶然发现的,由尸身上的伤口看,我即知是你‘巨芦刀’的杰作!”
屠森冷笑道:“真好眼力!”
燕铁衣平静的道:“由那尸体的伤口,证明人是你杀的,尸体穿着短裆,草鞋,两手虎
口部分起着厚皮老茧,臀后市质打磨光滑,且结有补钉,左右全显示着这是一个惯常握鞭久
生的粗活人──车夫,因此,我找那辆车,路上有极浅的新印轮辙,至这片洼地边缘消失,
然而斜沿向下的杂草却有被辗压拖扯的痕迹,我顺着找了下来,刚好看到你把岑云女儿的尸
体推了出去!”
咬咬牙,屠森道:“多巧!”
燕铁衣道:“是巧,但尚不够太巧,我正在往下寻找中,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传自这
边,那声音很古怪,好像是在一种极度震骇下陷于麻木状态的呓语,空洞的反覆念道着什么
姓岑姓郑的,我急忙随声过来,却已来不及阻止这件暴行,你已下了毒手,我仅看到那具体
身被你凶狠的推出,看到你‘巨芦刀’上沾染的鲜血!”
屠森怒道:“幸亏你来晚一步,否则,我断不容你对我的行动有任何妨碍!”
燕铁衣恍若未闻,接下去道:“在我听到那种反覆的念道声时,我就有个预感──会不
会是岑云的什么亲人?及至我来到现场,查视过这一切情景,又端详过那女人的面孔轮廓
后,我断定,这被你奸而后杀的女子,必然是岑云的妹妹或女儿之属,现在我知道这是他的
女儿,你已经在嚣叫中告诉了我。”
屠森突然激烈的叫:“姓燕的,甚至在你尚未肯定那小婊子的身分之前,竟就先打定了
要阻止我的念头?就摆出这么一副拚命的架势来给我看!”
冷寞的,燕铁衣道:“被害人的身分并不顶重要,屠森,重要的是你犯下的这桩罪行─
─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无可宽恕!”
屠森双目如铃,挫牙如磨:“燕铁衣,随你卖什么狠,发什么狂吧,只要你胆敢干涉我
复仇的事,我就要将你生剥活杀,不信,你可以尝试一次看!”
燕铁衣冷冷的道:“类似这样的情形,不要再有下次,屠森,否则我向你断言,你的刀
同我的剑势必交锋,你的血或我的血也必将有一人溅扬!”
屠森大喝:“不要再说了,燕铁衣,为着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们上车!”
燕铁衣唇角抽搐了一下,僵木的道:“当然,上车,我与你同行的道路,也就快到尽头
了!”
说着,他转身管自飞掠而去,毫无回顾。
狠毒的瞪视着燕铁衣一阵风也似往上卷去的背影,屠森的表情宛似一条蛇——一条露齿
噬取猎物之前的百步蛇!
※ ※ ※
在来到“大旺埠”的这一路上,屠森独卧车内,燕铁衣策骑跟随,每日的行程相当缓
慢,走了大半个月,这天傍晚,方才抵达“大旺埠”前的集货码头,这处热闹非凡,嘈杂混
乱无比的大码头,就叫“帆子集”。
大半个月来,燕铁衣与屠森没说上十句话,彼此间冷淡异常,那模样,不像是结伴寻仇
的搭档,倒似是一对找场地决斗的冤家了。
“帆子集”靠临黄河滨的一带,泊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桅樯密密地耸立,
灯火高悬,灿若繁星,尽管天色已暗,六条石砌码头上还人来人往,堆集如山的南北货物也
正由抗夫们一件件的往船上搬运,船弦与码头间横搭的踏板,不住上下起伏,有韵律的“嗨
唷”声,粗沉不绝,还有人们的叱喝声,叫骂声,笑语声,交织成一片暗嚣的音浪,就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