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黎星漠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戎唳已经挺直了腰,眉眼深邃,专注地盯着他看,虽然没什么表情,但黎星漠就是莫名觉得对方好像有点不满,果不其然,只听戎唳说道:“坏学生才会忘了老师教过的功课,比如说,如何坦诚地与另一半交流;再比如说,和我交换心事还有秘密。”
普尔不再是原先的那个普尔了。
这句话忽然随着戎唳话音的落地,突兀出现在了黎星漠的脑海中,令他心神猛地激荡,好像之前的感受都朦胧,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直至此时,所有痛苦和不甘心,才终于迟缓地迈上他的心头。
“我……”
黎星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走来,他始终如同一根绷紧的弦,连伤感都没有余力,可是现在,戎唳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此清晰地提醒着他:笼罩在现在的普尔之上的是经年的风与雪,这个星球是茫茫宇宙间的那艘特修斯之船,一切要素和回忆都清空改变之后,那还能称作是他的家乡吗?
黎星漠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但是同时又隐隐觉得松快了许多,戎唳的怀抱很暖和,让他连清除沉疴的过程都不那样痛苦;他也终于懂得为什么自己在之前的所有瞬间里,都只是觉得迷茫,从头到尾,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好像他在等的,就是这一刻,或许也不是这一刻,是与戎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静拥抱过的每一刻。
“我没有家了。”他揪着戎唳的衣摆,颤声说。
“你住在我心里,”戎唳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只要有我在,乖仔,心安处就是家。”
这个基地之外,漫天冰雪依然在飞舞,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的人好像都别有用心,可是最起码在这一个瞬间,他们还能享有片刻的静谧。
即使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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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蓝斯仰着面急促喘息了几口,手上与脸上皆可见细小的伤痕,他旁边的华德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平日里被万众追捧的贵族alpha现在和路边的乞丐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乞丐都不必像他们一样为生存而担惊受怕,他和华德是已经沦陷的劳浮缇的意外,对于这群已经疯魔的人来说,他们连呼吸都是有错。
蓝斯听见不远处的嚎叫,那些畏畏缩缩的上流人士仿佛变了个面孔一般,肆无忌惮地对普通人颐指气使,所到之处满是伤员和残尸,火光与乍明的天色照亮他们紧致光滑的肌肤,即使是最年长的人也同样焕发着生机,无一例外。
他终于在此刻明白,为什么先前凌觅蛰伏了那样久,为什么劳浮缇与普尔的状况完全不同,劳浮缇只有这些所谓的上等人身上才出现了那个标志。
崇尚权力的第三星系是如此吝啬,一生都在为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耗费心机,甚至连长生不老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予他们眼中的平民。
“去他妈的长生不老。”华德狠狠啐了一口,“那么想当老妖怪么?”
蓝斯在这种境况下,依然懒得给出一个表情,他只是说:“这些人要权力,想把权力永恒掌握在手中,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只是可惜,”火光逼近,嘈杂声显现,蓝斯的淡色嘴唇张合,饶是华德,也没听清对方究竟说了句什么,但此刻也顾不上再问,情况紧急,他拉起亲哥的手,“哥,他们过来了,快走!”
“不用。”蓝斯忽然扬唇笑了一下,华德被这笑晃了一下眼,回过神来时,骤然发现原本的嘈杂声里,竟多出了点不一样的轰鸣。
紧接着,视野暗下,林熠乘坐一架飞行器,遥遥地冲他们招手,他身后是已经装好了义肢的游得本,正探着头嘿嘿地笑;而后面跟着的,是他和戎唳曾经花费无数时间与精力、亲自培养与挑选的,最忠心的战士。没有背叛与临阵脱逃,此刻,他们一个不落地都出现在了这里。
“林熠,你也来太迟了!”华德放肆地笑出了声,丝毫不顾被声音吸引的那些人近在眼前,他回过头,在飞行器致使的狂风中露出一双桀骜锋利的眉眼,和他双生的哥哥尽管相似,却又全然不同,他就那样笑着看向身后众人,准确在人群的最前面找到面如土色的林熠双亲,而后畅快说道,“哥,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只是可惜——为他人做了嫁衣。对不对?”
“林熠,让他们看看,现在的你,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作者有话说:
林熠:我死了,我装的。
第109章 追悔莫及
嘭地一声惊雷炸响,戎唳从梦中惊醒,恍惚间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还以为仍在地面上,和黎星漠安稳地待在家中;直到视野逐渐清晰,看清楚这方狭小的空间,才有些唏嘘地想起外面早换了天地。他摸了摸另外另外半边床铺,触到一手冰凉,原先安稳睡在自己身边的黎星漠不在,又联想起半梦半醒间那声巨响,即使明知道在这里不会出什么事,也依然还是有些担心。
他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外面还是一片安静,约莫正是进入深眠的时间段,也没什么人溜达;戎唳一路慢慢地朝前摸索,过了那段挤挤挨挨的休息区,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空地,正前方是扇破旧的大门,但看那距离,却像是异响的根源。
还未待他走近,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戎唳有些惊异地回头一看,瞧见萧繁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被布裹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其真实内里;两个人视线对上,戎唳没多问,只是说:“你也听见了?”
他说的正是刚刚那声异样的响动。
“嗯,一直没睡着。”萧繁冲他简单地点了一下头,看向前方的大门,思索一会儿,又上手摸了摸,然后道:“应该是星盟建在这里的实验室?”
萧繁说完,没听见戎唳回话,有些不解地转头看他,才发现对方盯着自己刚刚摸门的那只手看,于是干脆主动解释道:“吃饭的家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自我生下来,这只手好像就要比普通人灵敏很多,基本上摸过的东西,都能感觉出是什么个材质。……这门倒像是做过伪装,看着平平无奇,如果不知道的,估计还要以为是什么废弃不用的东西。”
“……也算是天赋。”戎唳脑海中那个闪过他和黎星漠在顶层时候看到的那个名单,一时五味杂陈,萧繁还不知道自己曲折的身世,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说出口的最佳时机。
而且,说不说的,也没什么用途,被蒙在鼓里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或许对现在的萧繁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萧繁冲他笑了一下,没多犹豫,直接叩响了门;片刻后,大门悄没声息地朝两边打开,全心和黎星漠站在里面,前者又是一身实验员打扮,手里还拿着个什么试剂样的东西,见戎唳和萧繁进来,都没怎么在意,只是全心嘀咕了一句:“我就说这门的隔音不太好。”
“怪我们心里装着事,所以浅眠,其他人都睡得正香呢。”萧繁弯起眼睛。
戎唳已经不见外地走到了黎星漠身边,这才发现里面有个狭窄的简陋病床,上面还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洪朝。
此地竟然真是个被藏起来的实验室,星盟的用意倒也不难揣测,估计是未雨绸缪,怕哪天连这基地也挡不住,实验室开了,能保留一分后生力量。
再说回洪朝。洪星长这一路可真是被折腾得够呛,临到了竟然还要被全心绑来,充当唯一那个活着的临床工具人。此时他整个人被迫趴在病床上,露出完整光洁的后颈腺体,地下还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凉透的半翅人,大半夜的,在实验室如同白昼一样的灯光下竟然显得有些阴森;他的嘴还被捂着,感受到戎唳的目光,屈辱地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戎唳看笑了:“这会儿觉得丢脸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他没多在洪朝身上投放关注度,相反,全心手里拿着的那个试剂样东西更他好奇一些。
“看出什么了?”
全心头也没抬地在旁边机器里输入一串数据,只听叮的一声,她眉头就慢慢蹙起来,说道:“我从洪朝腺体有标志那块地方抽了他两管血——”
洪朝肥硕的身躯停滞一瞬,原先似有若无的呜咽声陡然提高了一个声调。
“哭什么,给自己哭丧?”全心不耐烦地飞去一个眼刀,那声音登时又弱了,片刻后,不甘地没了气音,她这才接着说,“从血液里,我提取到很多极其微小的芯片,这芯片极大一部分是伴生在细胞中,而从大小来看,这种芯片甚至可以通过针剂,直接注射到人的体内;也就是说,代入洪朝所说,它们很可能就是这些半翅或者全翅出现的源头。”
戎唳的心跳有些加速,如果全心的结果再往前进一些,那他们最起码能搞清楚普尔这里流传的那个不落星究竟是指的什么,而不是毫无头绪地胡乱猜测;这时,只听黎星漠问道:“你刚刚不是还给那些半翅也抽了血化验么?全翅和半翅的区别根本在于哪里?”
“……我查不出。”全心原本有些舒展的眉目因为黎星漠的问题复又皱起,“根据现有的结果来看,这两者无论是从血液中所含芯片浓度,或者是芯片的形状与大小,都没有任何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