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份爱意(1 / 2)

宫久爱坐在河边的栏杆上,长裙如白鸽般飞舞,一顶软边宽沿帽戴在她的头顶,雾灰色的长发卷出温柔的弧度,露出漂亮的红唇。

吉野顺平站在她的身旁,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流动的河水。

夕阳的光辉照在少年的脸上,半边刘海落下的都被河水的波光和流动的光影柔和,他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又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束缚住喉舌般,吞咽回去。

最终还是宫久爱开了口。

“顺平为什么会找到我的哥哥呢?”

少女的语气柔和又缠绵。

吉野顺平抿了抿唇,“……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宫久爱很失落般地看着他,叹气,“看来顺平也有了自己的秘密。我们,有隔阂了吗?”

吉野顺平抓着栏杆的手指用力,轻轻地屈起来,声音不自觉地高起来,“没有!绝对不会的……我,我和小爱不会的……”

明明说着信誓旦旦的话,那双仿佛藏着心事的眼睛却躲开了宫久爱的注视。

少女从栏杆上轻轻跳了下来,白色的长裙和灰色的长发翻飞出好看的弧度,纤细的手指在少年躲闪的前一秒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吉野顺平的脸上有着细细的伤口,宛如被碎小的东西划伤般,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他轻轻地“嘶”出了声,仿佛被发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的孩子,无措地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

“那伤口是怎么回事?”宫久爱分明是温柔的口气,姿态却近乎步步紧逼,“这个也不可以告诉我吗?”

人类爱的诅咒明白,不止脸上这些被摩擦出来的伤口,少年的背脊,腹部和手臂上分布着更多,更严重的隐秘伤口。

明明伊藤翔太她已经解决,学校方面也稍加敲打了一下,被她怀着兴趣对待的少年还是受伤了。

到底错在哪里呢?还是哥哥做了什么?

吉野顺平咬得嘴唇发白,瘦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魔女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小狗,包容的话语却从那张殷红的唇中吐出。

“……不可以吗?我明白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顺平。”

“……”

吉野顺平听着宫久爱的话,却没由来感到了心惊肉跳。

他一有种奇怪的预感,如果就这样结束这次对话,小爱会选择远离他。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可能性发生。

吉野顺平想,我努力到现在,坚持到现在,所有的理由都是你。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被你抛弃?

但他显然不能反悔说过的话。

那只会让少女更加生气吧。

“小爱只要知道,我想要让小爱开心就好了。”

少年重新把头转向了河水那边,嗫嚅着,终于鼓起勇气稍稍倾吐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小爱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忙。”

吉野顺平很不安地抠弄着栏杆。

“——所以,真人先生问我要不要进行交易的时候,我答应了。”

像是害怕少女会不赞同自己的选择,他很快就大声说出想说的话。

急切得仿佛这一生无论如何都要告知她才会满足。

“我也有术式了,我真的成为小爱口中有天赋和才能的人了!我可以打败以前欺负我的人,也可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比如妈妈,比如……你。

吉野顺平忍不住感到羞怯,少年尚且青涩的面庞上,那双眼睛里跳动着灿烂的火焰,永不停歇地燃烧。

“我想,这样的话,在小爱眼里,我是不是算合格了?”

宫久爱感受到了少年身边围绕的情绪。

那是浓郁的让人类爱的诅咒欣喜的爱意。

她弯起了眼睛,如他所愿般夸奖出声,“嗯,合格。顺平很棒哦。”

继续吧。

不顾一切地为我奉献更多的爱意。

像垂死的信徒捧着贡品殷切地看着低头的神明。

吉野顺平始终不安地抿起来的唇,终于松开了那抹紧绷的弧度,对她笑起来,少年气的纯粹和高兴。

“那我具备保护小爱的资格了吗?我可以帮小爱了吗?”

宫久爱扶了扶黑色软边宽沿帽,银红异瞳仿佛坠落在人间的星星,轻柔地照亮少年的眸子。

“嗯?不可以哦。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吉野顺平:“欸?!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成为小爱口中的咒术师了吧?”

少年的急切像是要在自己喜欢的少女面前表现什么,无比的可爱。

宫久爱笑眯眯地踮起脚尖,点了点他的额头,“顺平还小呢。说起来,最近有认识什么朋友吗?”

“朋友?”说到这个话题,吉野顺平罕见地愣了愣,竟然忘记反驳第一句话。

他试探开口,“真人先生算吗?”

宫久爱:“?”

居然敢把她哥哥当朋友,不怕被坑到死利用到死为止吗?

人类爱的诅咒无奈地否认,“当然不可以啦!我说的是人类朋友哦!”

吉野顺平神色再度变得阴郁,“……这种东西,我不需

要吧。”

不想再被继续欺负了。

先前在伊藤翔太他们肆意欺负他时,没有人敢为他出头说话,也没有人敢和他做朋友。

这样的「朋友」……要来有什么用?

“我恨不得他们离我远点才好。”

少年说着违心的话,却被人类爱的诅咒察觉得一清二楚。

宫久爱停住了脚步,随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反问,“真的是这样吗?”

明明是憧憬着名为朋友的人,却倔强而敏感地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吉野顺平:“当然。”

他的态度里,表露的是对人性的悲观和绝对不信任。

因为拉他出来的不是人类,从深渊中救出他的不是人类。

人类爱的诅咒和人类恶的诅咒一样,对人性的洞察力相当敏锐。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对待人类的态度。

少女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嗯……说起来,顺平如果见到悠仁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吉野顺平有些警觉,“悠仁……那是谁?”

宫久爱:“嗯?大概会是你未来的同学?如果顺平愿意接受推荐入学高专的话。”

“高专?”

“差不多是给具有才能的未成年咒术师们准备的学校吧。顺平想去吗?那里都是很好的人哦。”

“可以见到小爱吗?”

“噗,可以。因为我和一个人达成了协议,不出意外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高专内。”

“我明白了。会和妈妈好好商议的。”

………………

行至半路,宫久爱突然摸了摸他的脸颊,手指轻柔划过了那被遮住的伤疤。

“顺平想好要不要去掉这里的伤口了吗?”

人类爱的诅咒面不改色就踏入了少年最不可以被触碰的雷区。

吉野顺平僵住了。

“小爱……!”

少年的身躯像石头般僵硬,又仿佛一只被伤害到的刺猬,惊慌失措地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如临大敌般退后了好几步。

宫久爱的态度却很平常。

仿佛触碰到了一朵花,而不是什么丑陋可怖的伤口。

少年身周的情绪复杂得仿佛要把所有人卷进去的漩涡,闭着嘴握紧拳头的样子,宛如下一秒就会全线崩溃。

“顺平生气了吗?”

少女伸着手勾住他的手掌,探进他的手心,将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掰开。

吉野顺平声音有点嘶哑。

“我……不会对小爱生气。”

永远不会。

他忘记不了那天猩红的丝线如同一团团纤细的火焰,将所有伤害他的人击倒在地,无法反抗的压力铺天盖地。

那是点亮他眼中火焰的初始。

“——所以就对自己生气?”宫久爱接过他的话,低垂眸子看着少年被掐出了血的掌心。

“这不是顺平的错,顺平却要把所有的愤怒和自卑通过这样的方式藏起来。”

“这样太可悲了,顺平。”

人类爱的诅咒突然像是忘记了界线为何物,轻柔吐字,字字都如同要剥开少年结痂的伤口,将那新鲜的血肉一点点挖出来。

“……小爱,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吉野顺平喘着气,想要拒绝少女进一步的侵犯。

宫久爱背着手,一步步靠近。

魔女微笑。

被过分言语对待的小狗,迷茫不解,却并没有对魔女的愤怒,而是委屈地低声叫着。

宫久爱只是几步就将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处境,桥边的栏杆撞上了少年的腰部,吉野顺平再退不能。

少女伸手,从他的脖颈一路摩挲到了脸颊,最后如同细小的蛇游动般,慢条斯理地摸到那片狰狞的伤疤。

“……”

吉野顺平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呼吸的本能,仿佛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

不要碰。

求你了,不要碰,不要看。

少年心底无声的哀求,宛如浸泡在水里的棉絮,一点点散碎,并不能让人类爱的诅咒听到。

宫久爱看到了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疤,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在少年快要退缩逃离的前一秒,按住他的肩膀,探身,吻了一下那道伤口。

“——像花一样。”

少女柔软的唇瓣贴住那道象征着被欺凌的,屈辱的伤疤。

明明没有温度,却让吉野顺平有了种被烫伤的错觉。

滚烫的温度,通过那道凹凸不平的皮肤一点点融化,融入血肉,再直达灵魂。

吉野顺平不敢动。

像是被神明吻了一下的信徒,连反抗的意识都消散殆尽。

那些屈辱的,阴暗的记忆,似乎被这个亲吻一点点摩挲地消失,不见。

吉野顺平没有完全放下。

可他觉得……他好像不会怕了。

“顺平?”

宫久爱退开几步,歪着头看他,“还想着那些事情吗?”

吉野顺平:“……不会。”

他似乎忘记了要把额头那道伤疤遮起来,“我说过,要保护小爱。重要的是以后,不是过去。”

少女笑了。

“有这样想法的顺平很棒哦!”又是夸奖。

人类爱的诅咒汲取到了他的爱意,双眼仿佛蒙了层看不清的雾气。

宫久爱重复了

一遍先前的问题,“顺平要去掉这道伤疤吗?”

这次,吉野顺平点了头。

他跨过了心口这道鸿沟。

人类爱的诅咒操纵着血红色的丝线,一点点仔细地勾勒着那道伤疤,包裹,最后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黑色的花朵,花纹与颜色带着奇怪的绮丽感。

吉野顺平按了按这朵黑色的花纹,“……这是小爱留给我的标记吗?”

的确。

这是魔女的优待,也是魔女的特殊标记。

宫久爱:“顺平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去掉的——”

她还没说完,话语就被少年小声打断,“喜欢。”

吉野顺平重复了一遍,“喜欢的。只要是小爱给我的东西。”

宫久爱伸出手指勾了勾红色宝石耳坠,细长的眼尾弯起蝴蝶般绚烂的色彩。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接受吧。

这是来自人类爱的诅咒的束缚。

她满意于少年燃烧的爱意,干净的爱意,带着本性的贪婪将其蚕食殆尽。

吉野顺平跟着少女,走在长长的桥上。

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他在心里悄悄地希望,这段路可以再长点。

……

夕阳即将坠入地平线时,宫久爱见到了她没有想过的人。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公园的长椅上,身边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打闹着也依旧无损青年的安静温和。

他低头认真看书,肩上披着白色的披风,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翻页。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戴着白色的毛茸茸帽子的病弱青年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走来的人。

“爱,好久不见。”

他的姿态温文尔雅,柔顺的黑色头发落在耳边,紫色的眼睛里含着无害的笑意,怎么看都只是个文弱的青年。

谁也想不到,这是个极端危险的男人。

少女睁大眼睛,然后同样带着笑意和他打招呼,一如既往的熟悉,轻轻挥了挥手,衣袖下滑,手腕上的钴蓝色的手链反射着夕阳的光芒。

“好久不见呀~费佳。”

她拉住了警惕的少年的手,坦然地望向费奥多尔。

人类爱的诅咒嘴角的笑意还带着横滨时期的天真和甜蜜,如同无忧无虑,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小女孩。

——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对方在她和吉野顺平相牵的手上停留的目光过分久了。

宫久爱:“挑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事先说好,如果你还是坚持你的计划,我不会帮忙哦。”

费奥多尔对她的笃定有些惊讶,收起书本,放下交叠的双腿,起身,很感兴趣地问出口,“为什么爱这么确定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