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强势、冰冷而窒息。
柔软的唇瓣上传达过来的不是温情,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缓缓攥紧,黑沉沉的眼睛始终凝视着郎西的双眼,像是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
从他灵魂的深处,拽出他藏起来的侥幸,不留一丝余地的踩碎。
这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个宣告。
[看着我。]眼前站着的不是谁的附属品,而是一个——
对你有着欲.望的男人。
郎西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双眼睁大。宛若一只被雄鹰摁在爪子里的猎物,不挣扎就会被雄鹰杀死,挣扎了就会从万丈高空摔下,粉身碎骨。
“现在,知道了吗?”
冰凉的铁锈气息远去,少年依旧呆立在原地,瞳孔找不到一个落点。席温良又说了些什么,他一脸失神,像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没有回应。
没关系。
席温良大度的选择了原谅。
“……马上就要结束了。”
将他的反抗镇压,将他的意愿忽视。
他的想法不值一提,他的未来已被划分。
难道顺从我不好吗?
宝物就该被深深的埋藏进洞窟里。
多年布下的棋局一点点收拢,在席家潜伏了数年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一朝之间,席家就变了天。
席文定还没来得及处理郎西与席温良的事情,就因为公司接连出现的烂摊子分身乏术。
原本要赶回来的席父席母被牵扯进一件官司里,缠住了手脚。早先被公司压下的陈年旧事又被媒体翻出,舆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多越多的视线集中在此。
正在进行的项目前后脚出现了问题,工期无限延后,大笔的资金滞留在里面,物资储备新旧沉积。不仅取不出来,还被迫每天继续往这个无底洞里注钱。
先前的合作对象纷纷变卦撤资,公司的大部分流动资金都被一个项目锁死,剩余的部分肉眼可见的减少着。
而这个最致命的项目,正是席文定亲自争取而来的。
舆论、资金、口碑、股票……
所有的东西化作一排多米诺骨牌,轻轻一碰,全盘崩溃。
席文定铁青着脸,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哪儿还会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早在很久以前就结束的项目也爆发出了问题,这说?了祸根不是在一朝一夕内就埋下的。
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做下了这么多的手脚,而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有觉察到一点儿不对劲,被人当傻子一样愚弄。
席温良顺着项目合作对象的公司,一路往上查去,直到查到最终的云河能源有限公司。
云河、云……
零碎的片段瞬间拼凑到一起,不用再多的证据,席文定直接认定了在背后搞乱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
“席、温、良!”
往日里对席温良的轻视与不屑,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形的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席文定的脸上,叫他?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误把毒蛇看做蚯蚓,小瞧了它的本事,最终被这条蛰伏了数年的蛇一口咬在了动脉上。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席温良并不是席夫人亲生。
他真正的生母,姓云。
这是一段该埋到地里,让它腐烂发臭的旧账。剧情就像是市面上那些三流小说里写得一样,席父兄弟的女人不耐寂寞,盯上了席父,百般勾.引。
一来二去,珠胎暗结,这才有了席温良。后来事情败落,这个女人自觉没脸见人,跳楼自.杀。席家念及孩子是无辜的,这才把席温良带到席家,并给他冠上这个姓氏。
一个本来就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席家给他姓名,供他吃供他穿,甚至对外宣称他就是席母的亲生子,结果换来什么呢?
席温良他竟然有脸勾结外人,不知感恩的报复席家!
席文定阴沉的脸色几欲滴出水来,眼中全是憎恶的光。
正在这时,悠扬的钢琴声响起,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
席温良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双腿交叠:
“哥哥,你现在似乎很不开心呀。”他的腔调怪异,每一个字中都饱含了扭曲的笑意。
席文定冷笑一声:“谁允许你这么喊我的?席温良,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闻言,席温良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甚至到了夸张的程度: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席文定:“我看你已经不记得了,不然怎么会眼巴巴的跑去云家给他们当狗用?”
“你是不是忘记了,到底是谁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以为云家会接纳你吗?”
“早知如此,你就该在十八年前,和你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一起摔成一摊烂泥。”
他语调优雅,说得却是一句又一句刻薄到极点的话,像是要把刀剑融进话语里,再一并扎到席温良身上。
席温良嘴角的弧度丝毫未变,愉悦的晃着脚尖,仿佛对方所咒骂的人与自己无关。
直到对方骂得差不多了,才轻飘飘的说上一句:
“可是,哥哥——”他咬着这两个字,脸上在笑,话中带出浓稠的恶意,“你现在比我更像是一条狗哎。”
电话那头沉默,只听到呼吸陡然加重。
席文定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
席温良那儿传来隐隐的笑声。
他无视了那头的笑声,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席文定眼神阴鸷,语气平静:“席家要是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没了,你也别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听到威胁的话,席温良竟是像听到了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笑声逐渐变大。
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席文定忍了又忍,拳头越捏越紧:“够了!”
席温良不听,继续大笑着,直到自己笑满足了,才开口:
“想要跟我见面吗?”
席文定:“……”
席温良:“?天下午一点,索菲亚见。”
索菲亚?
这似乎是哪个酒店的名字?席文定有零星印象,却下意识的对这个地方感到排斥。
电话即将挂断,席文定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你把郎西带到哪里去了!”
从他醒过来到现在,席文定就再也没见过郎西的身影,打过去的电话也永远处于忙音当中。
席文定熟知郎西的性格,知道他不会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对他心生隔阂,更不可能主动离开他的身边。
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席温良把郎西藏了起来,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席文定:“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把他还给我。”
多么感人的发言啊。
“啊。”席温良歪了歪头,双眼微微眯起,“差点忘了告诉你。”
“每天晚上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在嫂嫂的房间里呢。”
“猜猜看,他一边在接电话,一边在做什么呢?”
瞬间,极度的怒意从心脏喷涌,根本来不及控制,暴怒的声音响起:
“你——!”
“嘟嘟嘟。”电话直接被那头挂断。
要是此时有人走进房间,绝对会被席文定的表情给吓到。
席文定满脸狠意,一把将手机砸在地上,胸腔里沸腾的怒意丝毫未减。
?知道席温良是在故意激怒自己,?知道郎西的性子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可是——!
“该死!!”
碎成蜘蛛网状的手机屏幕亮起,出声口似乎被砸坏了,优雅的钢琴声忽大忽小,夹杂着怪异的电流声。
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席文定猛地转过头,面上阴晴不定。
……
席父等了许久,才打通了席文定的手机。
电话里儿子的声音似乎有点不同寻常,但席父没空深究,只催着他赶紧把最近的事情汇报过来。
听着听着,席父眉头逐渐紧缩。
说到索菲亚这个地方时,席父?显一顿。
席文定:“这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席父沉默着,旁边的席母却咬着牙道:
“……这个杂种、疯子!”她嘴上在骂着席温良,眼睛看向身旁的丈夫,保养得当的脸上尽是幽怨的恨意。
恨他十八年前没管住自己的下.身,更恨他十八年后的沉默。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在念着那个死掉的女人!!
良久,席父才开口:
“云汐是在那儿走的。”
云汐就是席温良真正生母的名字。
席文定终于知道了他对这个地名的莫名熟悉,还有本能的排斥源自于哪里。
席温良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替那个女人报复席家?
手机的光映在席文定脸上,照出他?灭不定的神色。
他挂掉电话,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再派点人出去,一定要给我找到郎西。”
双眼闭上,愤怒逐渐压平,席文定心里竟浮出一丝近似于害怕与后悔的情绪。
西西……
……
空旷的房间里,容貌昳丽的少年独自一人,眼角微红,单薄的身板尽显柔弱无助又茫然。
他的脸上写满了害怕。
太可怕了,这个地方真的是太可怕了!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的了!!
郎西一边抽抽嗒嗒的抹着眼角,一边麻利的搓着绳子。被单和床单枕套全被他撸了下来,系成一个长条。
他把窗帘挑开一条缝,见到外头的太阳没那么讨人厌了,他才勉勉强强把窗帘拉开。
郎西三两下系好绳子的一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唉,本来他这么一个听话又乖巧的人是不该这么做的,都怪小席欺人太甚。
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滑落,郎西熟练的打好死结,把绳子从窗户抛了出去,顺着绳子滋溜滑下了二楼,轻巧落地。
不愧是我。
许久不用,技能还没生疏嘛。
他张望了一圈,这是个独栋小别墅,四周被高大的树木围绕着,像是身处森林一样,看不到别的人也看不到别的车。
郁翠之间,只有一条车道通向外面。
郎西一眼扫过某颗树上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点儿,寻了个方向小跑着离去。
跑到有人烟的地方,他找了个人借手机,一通电话打给席文定。
等了足足有一分钟时间,等到冰冷的系统女声响起,席文定都没有接通电话。
“你没事吧?”
看着偶遇的少年从期待化作失落的表情,路人开口安慰道。
“你叫什么名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路人上前一步。
“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里来,你家人呢?没有人来接你吗?”
“我的车就在前面,要不你跟我走吧。”
他对着郎西伸出了手,热情的想要领着他走。
郎西的视线不着痕迹的在对方的脸上、身上转了一圈。
小鹿一样湿润的眼睛流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走。
路人的笑容灿烂又大方,像是天上挂着的太阳:
“你要是不放心,你可以给你家人发个短信嘛。”
面对路人的坦然态度,少年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双干净的大眼睛弯得又甜又可爱:
“那就麻烦您……”
话没说完,手机响起。郎西一看,是席文定的号码回拨了过来。
他立即把刚刚的小插曲抛诸脑后,摁下通话键:
“席先生!是我,郎西!”
少年眉眼的失落瞬间被喜悦取代,他拿着手机,全身心都挂在了电话那头的人身上。
叫人只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来接我。”
“啊?好。”
郎西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递给路人:“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席先生想要和您说几句话,拜托了。”
路人接过手机,和席文定说了几句话后,电话就挂断了。
他看着郎西,脸上的笑容好像有一瞬间变得虚假。
他视线似乎停留在了郎西的眼尾上:“太好了,有人来接你了。”
像是在为少年感到高兴,却又好像夹杂着些许微妙的遗憾。
郎西心里也遗憾的叹了口气,目送着长相身材还不错的路人先生远去。
唉,罢了罢了,还是那边的乐子更有趣。
闲着没事干,郎西蹲在地上,戳了一会儿的蚂蚁,席文定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抖落爬到他手指上挥舞着小触角的蚂蚁,双手抱膝。
席文定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缩成一小团的郎西。
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双手抱着膝盖,视线不知道飘向哪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迷茫的气息。
像是一只被遗弃在人类社会的森林小鹿。
黑色的轿车停下,席文定大步走了过来。
这只迷茫的小鹿还蹲在地上,后知后觉的仰起脑袋,眼睛蓦然睁大。
迷茫散去,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心的定点,一下子站起身。
“先生!”他奔向了他。
席文定张开臂膀,抚着他的头将他拥入怀中:
“西西。”他说,“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的手回抱住了席文定,手臂有些用力,他低声喃喃着:
“……好想你。”
高昂的情绪骤然低落。
席文定觉察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
“怎么了,哪里受委屈了吗?”
少年的身体一颤,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事情,抱住席文定的手臂更加用力:
“没、没有。”他躲闪着不愿意说。
感受到席文定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少年像是被踩了脚的猫儿一样惊慌失措,把头深深地埋进席文定的胸膛里不肯抬头。
然而,两人之间悬殊的力气让他根本没法抵抗。席文定强行将郎西从怀里拉出,目光在他身上巡视着。
郎西身上的衣服他从未见过,牢牢的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连手腕和脚腕都被藏得严严实实。
席文定能记住自己醉酒时候发生的一切,自然是知道自己在郎西身上留下了多少印记。
脖子,胸口,手腕……
包括耳垂。
耳垂上的印记已经淡到几乎消失,郎西眼尾下方的红梅却依旧盛放。
他没有碰过这里……
席文定眼神瞬间阴沉了下来,欲伸手去抹,郎西反应极大的连连退了三四步,眼神惶惶。
他几乎是怕到了极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像是落进了寒冷的深渊。
“不要!”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拔高了声音。
复又软下声调,声音哀哀:“……不要。”
郎西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露出的另外半张脸上,一向纯澈干净的眼眸逐渐黯淡。
再次见到席先生的喜悦陡然变作了自厌,他什么也没有说,席文定已经什么都?白了。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了,他该是觉得恶心、厌烦,就像是很多年前丢掉那条冲着席温良摇尾巴的狗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席文定觉得自己像是变作了另一个人,心里升起的众多负面情绪,纷纷绕过了郎西,只冲向另一人。
那个真正该死的人——席温良。
席文定头一次如此强烈的产生一种想要让某个人永远从世界上消失的想法。
席文定看着郎西的眼睛,说:
“我们订婚吧。”
郎西呆呆的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嘴中的话。
身材高大的男人暂时摈弃了别的情绪,温柔的重复道:
“我们订婚吧,就今天。”温柔到像是哄一个难过的孩子,将自己身上所有会吓到他的一面全部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