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见他情绪不对,纳闷道:“怎么一提到冯紫英,你就情绪高涨,恨不得我立马嫁给他才好;可若换作李轩朗,你就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难道,这位李轩朗让你觉得不踏实,还是有什么让你难以忍受的地方?”
这个问题正问到宝玉的心坎上。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把真实的感受告诉她,于是斟酌道:“若说李兄其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是再齐全不过的一个人。可不知怎地,我就是觉得他给我的感觉不真实,总觉得飘在云端。要说瞧得清楚,似乎也清楚,但又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露出让人吓一跳的一面。比如他的书法,这般深厚的功底,岂是一般人能练就的?还有昨儿去他府里,我竟如同梦游一般,稀里糊涂地进去,又稀里糊涂地出来,竟连门前的地砖是红是绿都没瞧清,只记得一片黑咕隆咚。你说,这样虚无缥缈之人,你敢相信?”
宝玉这番话可谓掏心掏肺了,可谁知黛玉听了,却一反常态地笑道:“你呀,是不是太敏感了些?要知道琴棋书画都讲究天赋,他能比一般人写得好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他府里的情景,我猜大约是你吃多了酒花了眼的缘故,不然怎会连一块地砖都没印象,可见是你晕了头!”
“不,真不是……”宝玉急得站起身欲辩解,却又被黛玉拦下了。
她说:“你别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天晚了没瞧真切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咱们不应把这个作为怀疑他的理由。再说,将心比心,人家也没有对我挑三挑四,不也是只见了一面就答应要入我林家来了吗?他凭得不也是个‘信任’二字?”
这番话,彻底把宝玉说得哑口无言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一千个理由去反驳,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理由都苍白无力。因为他看出来了,黛玉如此维护这位李轩朗,应该是真的对他动了心。
这让宝玉心中很不是滋味,忍了半晌方学着贾母的样子道:“听妹妹的意思,大约是认定了这李轩朗?那我也想不明白了,他除了模样生得俊俏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又了解他多少?你若能说出三条令我信服的理由来,我就是替你跑断了腿,我也愿意!”
这可真是难住黛玉了。她抚了抚不知何时涨红了的脸颊,哼道:“你若让我细说三条,我还真说不出来,我就知道自打正面见过他一面后,我就觉得这人甚好,哪儿哪儿都好!我知道这话荒唐,可我除了这句话,就真的再说不出其他的了。你觉得这个理由可能让你信服?”
“我……”宝玉张口结舌,唾沫咽了好几口,方憋屈道,“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你对他一见倾心吗?可恨的是,那厮也对你一见倾心。既如此,我还啰嗦什么?少不得替你多多地去打探打探,好早日成全你们这桩佳缘。到那时,我也该收收心,把云儿迎进门来了!”说完,一脸怅然若失地起身去收拾随身物品了。
说来也巧,宝玉前脚刚走,后脚薛家也派了人来接宝钗,说是有要事急着同她商议,让宝钗即刻回去。本来,依宝钗的意思,是想在山庄里多住一些时日的,她最近心情也不太畅快,只想离家远远的,也想把心事说与黛玉听,好让她帮忙排解排解。没想到,家里人倒提前来接了。
这一路都走得忐忑,好容易熬到家,远远地,就看到薛蟠迎在角门前,一看见她的车拐过来,急忙跑过来道:“好妹妹,你可回来了,母亲急得一宿都没睡!”
宝钗不解,忙问:“出了什么事?”
薛蟠见左右下人都在,摇头道:“还是进屋说吧。”
宝钗不知何事,紧着下了马车,匆匆忙忙地来到上房,一进门就看见薛姨妈一脸愁云地坐在椅子上,一见她进来,忙招手道:“你可回来了,甄家出事了!”
“甄家?”宝钗先是一怔,随即又松了一口气道,“我当什么要紧的大事,原来是甄家!甄家怎么了?可是反悔了,要来退婚?”
“哪里是来退婚!”薛姨妈哭丧着脸道,“这种时候,我倒希望他家能来退婚呢,可惜,人家也不傻,不但不来退婚,反而派人来借银子来了!”
“借银子?”宝钗甚觉荒唐,“哪有人还没过门,就跑到未来亲家这边借银子的道理?”
这时,薛蟠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你当甄家不懂这个道理?还不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厚着脸皮出此下策!否则也不会派了甄宝玉亲自舍下脸过来!妹妹你说,这银子是借,还是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