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爱你,真的,不要怀疑,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和你一起。”顾长愿拉近边庭,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套,“拉钩,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
边庭鼻头一酸,心里像是洪水决了堤,一天的不安和焦躁都一股脑的倾泻尽了,他勾住顾长愿的手指。
“好,拉钩,永远在一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尾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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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氤氲的雾气和淅沥的水声勾人遐想,何一明站在花洒下,热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向地板。
作为31岁的男人,他身材依旧颀长紧致,五官被岁月雕琢得深邃如刀,再加上与身俱来的傲气,更凸显他的男性魅力。何一明冲掉身上的泡沫,深吸了一口气,穿上浴袍走出房间。
宿舍里只有他一人。
自从瘟疫爆发,他和边庭都极少回屋,顾长愿感染后,边庭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何一明坐在床头,对着灰白的天花板发呆。走出隔离室后,他心头就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焦了,少有地丢下实验径直回了宿舍。这是他第一次想从科研中抽离,放空自己。
他一头扎进浴室,想浇熄心头的火,然而不管用,尚未平息的燥火在他看到边庭床铺的瞬间又蹿起。
他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的眼神吓退?
真他.妈窝囊!
他在抽屉里翻找冰绿万宝路,烟搁得太久,都泛潮了,一捏一个手指印,但他还是狠狠吸了一大口,胃里顿时一阵恶心,像咽下了墨水浸透的劣质草纸。
他承认他有私心,更有野心。
大学期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太多,都是冲着他的脸或名望来的,他从来不看他们一眼,但他愿意和顾长愿聊天、实验、比赛,尤其是分享他不打算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他想研究黑蓼病,这不都表明了顾长愿和别人不一样吗?他听过校园的传言,愚笨的女生们传他和顾长愿是一对儿,他没兴趣辩驳,因为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只想尽快站到高处,越高越好,最好无人能触及。
四年前,他终于赢得机会!布莱希特邀请他去gcdc,他一点儿都不意外,毫无疑问,这是他应得的。
收到邀请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庆幸顾长愿回了老家,虽然顾长愿在也不会改变什么,但解释真的很麻烦,万一顾长愿说这是两人的项目,要一起去怎么办?他能告诉布莱希特项目是两个人做的吗?顾长愿不在,省了不少事。办好签证后,他给顾长愿打过一次电话,想着应该说一声,但也祈祷顾长愿别问太多,能祝福他最好,不能的话,最好等他说完,哦一声或说一声好便了结了。
电话没接通,何一明长长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不是他不告而别,是顾长愿不接电话。
新环境让何一明适应了好一阵子,课题、设备、人员、氛围处处彰显着学术顶端的气息,他更加认定来gcdc是来对了,激动之余更狂热地陷入到研究中,顾长愿被抛之脑后。等到终于攻克黑蓼病,才想起两人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顾长愿怎么样了?家里老人还好吗?应该知道他走了吧,怎么不联系他?何一明想主动问问,但又觉得时机不对了,现在再说“他走了”就好像在过季的石榴树下摘蔫黑的果子,怎么摘都不对。
顾长愿现在应该挺好,他专业能力强,会有好出路,不需要他操心。何一明心想。
他心安理得地待在gcdc,但过了不到两年就开始想念顾长愿。gcdc汇聚了全球顶尖的科学家,何一明是后起之秀,资历浅,拿到了好项目却没有好助手。gcdc中不乏聪明的人,但和何一明默契的、不需要多说就能领会他的意思的,能把一切办得井井有条让他心无旁骛的研究的,一个都没有。
每当他和金发碧眼的g国a国e国人沟通不畅时,就疯狂想念顾长愿。这种感觉就像他曾拥有一支老旧钢笔,不起眼但用着顺手。用久了,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名贵的。新钢笔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新鲜感和虚荣心,旧的被束之高阁。但等新鲜劲儿过去,却发现名贵钢笔娇气又难用,忍不住想找出旧的那支。
顾长愿就是他用惯的旧钢笔。
他太想念顾长愿了,每天都想要把顾长愿带来。他主动和团队聊起顾长愿,说国内还有一名优秀的人才,还有意无意地让同事们看到他和顾长愿同台领奖的画面,渐渐地,顾长愿成了gcdc的风云影子人物,只闻传说,不见其人。
“何,你的这位朋友一定很喜欢你!”约瑟夫挺着啤酒肚夸张道。
何一明:“什么?”
“你们一同领奖的时候,他从来不看奖杯和镜头,都在看你!”
何一明吓得宕机了一秒,接过手机一看,还真是!
他不敢相信,翻出了所有的视频,从第一次去j国比赛到研二两人站在国际iuvc领奖台上,整整五年顾长愿都领奖的时候痴痴看着他。何一明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分不清这到底是喜欢、迷恋还是崇拜,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太久没有人这样看他了,他太想念这种感觉了!
一定要带顾长愿到gcdc来!顾长愿喜不喜欢他先放一边,不对,既然喜欢他不是更应该来吗?他就在这里,顾长愿还待在国内干嘛?!
何一明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甚至衍生出一种“既然你喜欢我,我更要带你来gcdc,看我对你多好!”的想象,他开始想象当顾长愿知道他愿意带他到gcdc会有多激动!是不是更崇拜和痴迷他了?何一明一刻都不想多等,他要立刻看到更炙热的眼神。
两年后,机会再一次降临,他主动申请上宓沱岛。
令他没想到的是,顾长愿变了,发型服装说话的语气全都变了!别说崇拜的眼神,顾长愿压根就不看他!怎么会这样?他头一回急得丢了风度,箍住顾长愿直接说起带他gcdc,可顾长愿不去。
为什么不去?!他知道他为了给他铺路做了多少工作吗?他知道他拼命让自己站稳脚就是为了能带他去吗?为什么不领情?!何一明急得想把顾长愿绑走。
但现在,何一明生气的不是这个,而是知道了顾长愿曾感染过黑蓼病。
他不承认曾经忽略顾长愿,但顾长愿感染后躲起来不告诉他,这比顾长愿感染本身更让他恼火。从顾长愿的隐瞒的那一刻起,他就被铐上名为亏欠的枷锁。往后的每一天,他和顾长愿就是硬币的两面,他喜悦时顾长愿在痛苦,欢呼时顾长愿在害怕,荣誉满载时顾长愿在殊死挣扎,他的喜悦、欢呼、名誉、光环、地位都是亏欠。他再也没有立场强行把顾长愿带到gcdc。
回想上岛后的种种,顾长愿曾说他“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也说过“算了,不去想了”,现在想来,每一句话都藏着过去的影子。
过去是顾长愿的筹码,让他有底气不再追随他。
何一明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一夜未眠。
翌日,顾长愿一如往常昏睡了很久,醒来时边庭已经把热腾腾的红枣粥端到床边。他撑起身,却使不上力,手指不自觉的震颤,近乎90度朝后弯曲,这是注射m1干扰素的后遗症。他把手背到身后,不让边庭发现。
边庭一边喂着粥,一边说起镇上的事。翠翠和翠婶也转阴了,被送到哨所观察,就住在凤柔隔壁。早上凤柔想给士兵们洗衣服,但被拒绝了,倒是许培文说让凤柔做点事也好,省得闲着心慌。三个女人就端了盆在楼道洗起衣服,三人都是第一次用洗衣粉,弄得满楼道都是泡泡。
“其实洗了也没地方晾,外面还下着雨呢!”边庭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极了放学回家的小孩乐滋滋地讲着学校的事情,顾长愿笑着听,他知道边庭没那么话痨,平日里闷得像个木头,现在多半是怕他躺着太无聊才说个不停,真是为难他了。
一顿粥吃完,顾长愿又隐隐犯困,头昏昏沉沉的,他翻开日记本,准备记下今天的身体状况,忽然发现今天是2019年12月31日,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岛上多半没有新年,更不会有什么倒数零点放烟花,再说疫情还没平息,士兵也没心情庆祝,要是能让食堂加顿餐,让士兵和医护们好好吃一顿就好了。顾长愿偷偷瞄着边庭,边庭坐在桌边,在滋滋响的日光灯下翻着一本旧书。
“在看什么?”
边庭扬了扬手中的书,是一本破旧的《零基础学做家常菜》。
“怎么了吗?”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是哦,都忘了……”边庭合上书,走到床头,“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顾长愿想了想:“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