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2)

无名之境 烟花令 3906 字 6天前

孙福运大笑:“骗谁呢?现在镇上都变好了,士兵和医生们都能轮着回去睡觉了,他还忙什么呀?”

高瞻觑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医生要睡觉呐?顾医生没日没夜忙了几个月,是不是该让他好好睡一睡?”

孙福运一想,也对,尴尬地薅了薅头发:“那应该的,应该的,多睡会儿,身体要紧,没事别来了!”

隐瞒顾长愿的病情是救援组一致决定的,医生被感染的消息只会涂添恐慌,镇上疫情好不容易减退,岛民也安定了,谁能想到最后一个感染者是顾长愿呢?高瞻偷偷看了孙福运一眼,又赶紧阖上眼装睡。孙福运不疑有他,想着顾长愿能多休息是好事,心满意足地走了。

高瞻长吁一口气,瞄了一眼集装箱里的电子钟,12点将近,岛上没有烟花,他也没心思倒数跨年,但意外地想祈祷。他说不清这种娘唧唧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好像遭遇了太多坏事就会忍不住期盼好事发生。他望着天空,夜沉如墨,浓得化不开,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婳娘。总是裹着黑色斗篷的婳娘,轻飘飘地浮在云层之上,慈祥地凝视岛屿。

高瞻闭上眼,双手交握,默念——

愿瘟疫早日退去,愿病人都能康复。岛上世世代代晴空朗朗,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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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一明和顾长愿的故事告一段落了,误会的也不想解释了,就让他俩这样吧,两人想法就不一样,何况顾长愿都放下了。过去怎样不重要,往后的日子才是该珍惜的。关于何一明这个人,可能每个读者想法不一样,你心中他是什么样的人,那他就是什么样的人。(何一明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顾长愿感染是为了帮他注射那只发狂的小鼠,顾长愿也懒得说,就这样吧)ps:文末高瞻那段话就是婳娘生前说的,婳娘的心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尾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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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雨意外地停了,虽然没有太阳,云层厚得像下一秒就会塌下来,但雨水的停歇足以让岛上振奋好一阵子。高瞻更是喜出望外,觉得昨夜的祈祷应验了,立马唤来一群士兵,在篝火边支起晾衣杆。

“趁天气好,大家赶紧晾晾衣服!还有毛毯,长了苔都拿出来吹吹!”高瞻大喊。

很快,人们端出一盆又一盆皱成咸菜的衣服被子,孙福运、蒜仔和士兵们轮流帮着烘干。

“孙叔,”有女人偷偷凑近孙福运,“你说传染病是不是被咱们赶走了?最近都没人得病了……”

“这我也不好说,得听医生们的。”孙福运抖了抖衣服,看向女人瘦得皮包骨头的脸,“怎么?饿坏了?再忍一段日子,等传染病过了,我和高排长说说,看能不能给咱们送点牛来,该养的还是得养。”

“我倒不是说这个,”女人一脸苦相,“我最近老是梦见婳娘。”

孙福运手抖了一下,听见女人继续说:“我梦见婳娘冲着我笑,但那种笑,怎么说呢,忒吓人,笑得我心里不踏实,好像我们对不起她似的……”

孙福运觑了女人一眼,这女人是典型的村妇,没什么坏心思,但和岛上大多女人一样,神神道道的。

“别想太多了,婆娘那性子,对谁都好言好语的,怎么会吓你?”

“可是我们……”女人欲言又止。镇上都骂她、砸她、烧她的屋,最后还逼得她祭了山神。

“哎,”孙福运长叹一声,“抬头、看天。”

“啊?”女人不明所以。

“虽然咱们是做了一些荒唐事,但这雨是不是停了?婳娘是不是能召唤山神?她要是对镇上有怨,不会让天晴的。”

孙福运仰头乱扯一通,女人却痴痴望着天,越看越欣喜,好像透过云层看到了炙热的太阳,连连说,对,对,天晴了,是我想多了,弄得孙福运既无奈,又忍不住感叹,这些怪力通神的东西,对付镇上的人实在好用。

女人心里石头落了地,舒坦地回了屋,孙福运心里却不是滋味,搁下手上的衣服,在镇上找寻岐羽。

一想起婳娘的死,他就放不下岐羽。

他能应对镇上所有人,唯独摸不透的岐羽。全镇只有他知道,这场瘟疫的源头就在岐羽。岐羽是一枚浸了水的炸弹,可能喑哑,也可能爆炸。

孙福运找了一圈,没找到岐羽,就像岐羽能在暴雨天冲进哨所,或是在黑夜里溜进山洞里一样,她若想消失,恐怕没有人能找到她。

但这一次岐羽没有走远,她只是坐在哨所的操场上,那架她向往已久的直升飞机下,蜷在影子里,像一只躲在暗处的猫。

从她的视线看去,雨后的哨所杂乱喧嚣。积水的操场飘着碎石、枯叶、断枝和冻死的秧鸡。士兵们奋力地扫水,忽然一阵强风,落叶、碎石漫天乱飞,士兵们头也不抬,不厌其烦地扫拢。

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又要被吹乱。岐羽心想。

果然,又一阵海风吹来,抖落更多断枝。

看吧,都是徒劳。

岛上最不缺的就是暴风雨,无论抵抗多少次,都会卷土重来。

岐羽已经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只记得那一年大雨,雨水掀飞了她的茅屋。阿娘抱着他和哥哥往外冲,梁柱压下来,阿娘把他和哥哥紧紧抱在怀里。短暂的失神过后,她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柔软的肉体挤压着她,令她透不过气。她知道那是阿娘的乳房,有甜腻的香气,她在香气里轻轻喊:阿娘,没有回应,喊阿爹,没有回应,喊阿哥也没回应。

她分明听见了很多声音,风声、雨声、海浪声、乱石扑打的声音,还有镇上的叫喊和脚步声,唯独听不见爹娘和岐舟的回应……

她慌了,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

可谁都没有来,风声持续了很久,谁都没来。

她一直叫,在浓腻的香气和发霉的海风里大叫,她撕裂了喉咙、扯烂了肺,每一个器官都在大叫,快来人啊,救救我们!可谁都没来。

谁都没有听见。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躺在温软的床榻上了,婳娘救了她。

她和岐舟获救了,但爹娘没了。

从那以后,她就发不出声音了,她的声音已经用尽。

婳娘收养了她,喂她喝了很多药,但她依旧说不出话,一直到七岁还是只会吚吚呜呜地像乳猫一样无意义地叫。

婳娘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是心病。她不懂什么是心病,但婳娘曾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瞎子河边有一种野荷花,会生莲子。她就是一颗莲子,苦在心里。

她知道火祭是假的,是婳娘亲口告诉她的。婳娘一五一十地教她怎么辨别怪病,用什么草药,哪些用来外敷,哪些碾成汁,在医治无望后,婳娘教她如何用芭蕉叶包裹遗体,带着她火祭,一遍又一遍再她耳边重复:愿宓沱岛世世代代晴空朗朗,子民平安顺遂、无病无忧!

岐羽不只一次想过,婳娘是想教她火祭,可她连话都不会说,要怎么火祭呢?还是婳娘是坚信她迟早会开口说话?十年、二十年后总有一天能代替她火祭?

真好笑,她嗓子早就烂了!

她试过好多次了!不会说话就是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