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杀(1 / 2)

眼睛一闭一睁,顾元达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右手本该享受着轻撸猫毛的润滑,此刻却抓着一把粗糙扎人的不明材料。

低头一瞥,一个粗制滥造的浮尘映入眼中,不知是哪个剧组的廉价道具。

与瞌睡作斗争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洪亮雄烈的男声:

“可笑至极。飨军饯行,乃为预祝我军大获全胜,让将士皆尽饱足、无往不利,怎的在你口中,竟成了贪生畏死之举?”

另一个浑厚男声紧接着道:“袁将军说得对,这一仗路途遥远,不吃饱喝足,将士们哪有力气讨伐董贼?你个妖道,荒山野林呆久了,连壮行酒都不知,还敢跑来妖言惑众?”

顾元达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发现一群人站在营地外,乌压压地聚在一处,几乎所有人都在对他怒目而视。

他悄悄掐了掐右手掌心,疼,不是在做梦。

尚在怀疑人生,方才叱他为妖道的壮年男性已向前跨了一步,厚实的手掌扶上腰间的佩刀,昂扬冷笑:

“此等来历不明之人,扰乱我方军心,当杀!还请袁将军下令,将此人原地斩首,取他的头颅来祭军旗,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人群中出现短暂的骚动。

被称为袁将军的雄俊将领忍不住皱眉,显然对那人自顾自的决断极为不悦。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眸光幽邃地盯着顾元达,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醒来就与一群奇怪的古装持刀人对立,被他们裁定生死,顾元达神色漠然,内心却如激涌鲸波,狂烈地冲刷每一分理智。

——这熟悉的转场方式,这熟悉而又莫名其妙的杀意,根本不用动脑子想,就知道他又双叒穿越了。

顾元达二话不说,立马决定开溜。

可准备动身的时候方才发现,他的右边衣袖缀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仿若一块接天衔地的巨石,定住他的去路。

侧首往右侧看,竟是一个约莫十岁的道童正死命扯着他的袖口,对着他挤眉弄眼。

顾元达掩去眼中的错愕,面无表情地与道童对视,却见道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直身清嗓,天不怕地不怕地冲着那伙人吆喝:

“凡夫无知,也敢对仙长不敬?尔等可知——天道昭彰,天命有归,这讨伐董卓,本是顺应天命、解救万民的义举。可你们贪生怕死,各怀鬼胎,竟龟缩在这方寸之地,整日饮酒作乐,如此行径,与董卓又有何不同?”

清脆嘹亮的童音掷地有声、穿金裂玉,使嘈杂混乱的营地出现短促的寂静。

也让顾元达沉静的表情绽开一道裂纹——

讨伐董卓?

是三国里的那个董卓?

震惊之余,再回想最初众人口中的“袁将军”,“董贼”,“壮行酒”,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脑中逐渐铺陈。

那是少时当闲书来啃的中学生必读名著《三国演义》。

董卓入主关东,鸩杀少帝刘辨,推刘协上位,火烧洛阳,西迁长安。

袁绍等诸侯大举义军,以讨伐董卓为名,屯兵酸枣等地,开启了三国序幕。

虽说小说《三国演义》与正史有一定出入,但在关东联军这一事上,可以说是大差不离。

简而言之,袁绍等人组团讨伐董卓不假,可在董卓西迁后,他们便开启了漫长的摸鱼生涯。除了曹操、王匡和孙坚,其他人都出工不出力,整日缩在营地里饮酒摆宴,气得曹操直接单干,大骂“窃为诸君耻之”。

……这应该就是当下场景的故事背景了。

至于自己,貌似穿成了一个道士——正带着道童,指责袁绍等人龟缩不前,张着举义兵讨董卓的大旗却不干正事,个个“贪生怕死”。

顾元达沉默叹息。

从未想过,老天竟如此“偏爱”于他,不但在他大三那年一声不吭地把他丢到古埃及,而且在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穿回现代,被窝只捂热六个月的时候——又把他丢到了三国,延续上辈子的开局杀。

暂且搁置纷芜的杂念,顾元达不动声色地谛视全场。

眼前众“诸侯”个个面色难看,已被道童拉足了仇恨。

此时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只是路过”,显然不太现实。

顾元达一甩浮尘,回忆埃及大祭司营业时的模样,摆了个最佛系最慈祥的表情,拱手而立:“无上天尊。贫道来此,并非为了逞口舌之利,更不是为了向诸位问罪。”

这句话虽不能消除“诸侯”们的怒火,却也成功引走众人的心神,使人不自觉地跟从低缓悠扬的男声,等待后文。

本已拉弦至满月的弓箭手久久等不到命令,不敢撤下弓矢,只稍稍松了松臂膀,听候受命。

见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顾元达一边套场面话,继续拖延时间,一边寻思脱身之策。

“董卓之愆,众所共知。诸君聚义兴兵,此乃匡正之举……”

初来乍到,他只能通过刚才的几句对话,推测出原主和道童指责袁绍等人尸位素餐,贪生怕死不敢和董卓交战,全然不知道原主和道童是什么来头,又因为什么跑来军阵前叫板,难道就不怕命丧此处?

若是二人身有凭仗,笃定自己能全身而退,那他大可捡上现成的,利用这一凭仗破除险境。

“然则‘绝仁弃义,绝巧弃利[1]’,身怀琳琅者,易为他人所觎;心怀仁巧者,易为他人所嫌——”

可惜时间紧迫,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道童套话,他完全想不到原主敢来招惹义军的凭仗是什么。

思忖了一番,顾元达稍稍换了姿势,借着宽大的道袍袖摆,在内侧摸索。

顺着难以适应的沉堕感找到袖囊,探手入内,摸到一方冰凉的物什,动作不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