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展动作没停的时温闻声轻勾唇笑了下,不自觉舔了舔唇环,心觉地域这东西是真的很神奇。
说它是不会遗忘的吧,可大部分人这一生总会漂泊在外, 或一年或十年或百年。
居无定所的时间一久, 连带那些儿时的生长记忆都会模糊不清。
要说它是可以遗忘的,又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让人发觉,其实那些记忆是早已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被遗忘。
例如一份尝起来略显地道的美食, 例如一个街边摊贩叫卖的物什。
例如从巴黎起飞的前还能好好说普通话,临降落就变回地道江北腔的陆夜白。
轻转转上半身,时温缓了下后腰部的酸痛,刚想接话却被陆夜白后面那个,双手无力地扒在独立休息座门上探出头来的,同样操着一口地道江北腔的中青年男人截断:
“欸,哥们儿,可叫您说对喽,咱说前半辈子坐过的飞机没百八十趟儿也有五六十了,还真就没坐过这种波波机。”
“要不是看在马上就能回家了的份儿上,咱高低得找他唠两句戚。”
男人看起来面色苍白分外憔悴,顶着两个不容忽视的青眼圈,刚说完像是又忍不住反酸想吐般,偏过头去朝窗户干呕了两声儿,但仍要坚持着把槽吐完:
“光说这一路上,咱就吐了不下七八回,胆汁儿都要吐没了,怪不得发餐问咱今天特供糖雪球要不要来一份儿,感情是咱生怕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陆夜白见有人比他还惨,有些不太厚道的笑出声儿来,但同时将手中刚拧开的矿泉水瓶递给男人,示意他去卫生间再漱个口。
待男人捂着嘴和空姐使了个眼色走入卫生间,隔音不好的折叠门内传出一阵阵用力的干呕声来,连带着时温这种没胃里空荡荡的听见都有些恶心,微眯起眸直皱眉头。
陆夜白在一旁听的乐呵,刚还不太清醒的眸子现在已然重新亮起,贴心提醒她,“祖宗,收拾收拾咱该下戚了,别落东西。”
两千两百多个日夜,再加上出国前在江南呆的那些日头。
离开江北的时间久到,时温早已连豆汁儿和炸糕是啥味儿都忘记,胃里蠕动泛上的全是鹅肝和蜗牛的味道。
若不因为现在是江北凌晨,她高低得先拽着陆夜白去路边儿喝碗面茶再回家。
机场里明光锃亮,打在刚被保洁阿姨用干净拖把拖过的地板上反起刺眼的光,身旁面前全是步履匆忙的行路人。
时温迈着不紧不慢的小碎步,正跟旁边插兜悠闲散漫的陆大爷商量吃什么,她说她根本不想吃,他说他吃了就得吐。
两人达成一致,各回各家,各找各床。
没有任何东西摆放的行李转盘周围早已聚拢起许多,同他们一样刚下那班飞机的人,隔老远都能听到大声抱怨驾驶员没经验的,问地保行李什么时候出来快赶不上转机的。
大部分还是与家人朋友通电话,商定在哪里碰头见面方便的。
待时温和陆夜白龟速抵达,他们的行李恰好是最先一批出来,走进人群拎好行李出去,就上了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车。
一晃六年光景,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人潮汹涌,都足够江北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将郊区平层都推掉用来重盖高楼大厦。
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见不到什么小平层,更别说老胡同。
反倒是越往拥堵的环中走,偶尔还能在路边儿看见些保存较完好的、被爬山虎和竹子封起的胡同巷子,亦或者是青瓦红栅栏门儿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