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 II(2 / 2)

稍微用上一点理智的话就会发现,他说早乙女紬是和自己在一起时间最久的投手这句话,的确在逻辑上破绽百出。

满打满算,早乙女紬当他的投手的时间,只有小学时的两年。而且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只是平时练一练,既不参加少棒训练,也更不会在比赛中出场。

从时间线来说,他在青少棒时期,有一起组了三年投捕搭档的投手。现在的青道投手中,川上宪史也是可以预见的三年投捕搭档。

从接球数量来说,别说少棒和青少棒时期的搭档,就是他当正捕的这一年时间里,接川上宪史的球数也比两年间接早乙女紬的球数更多。

无论从哪个方面分析,早乙女紬都不可能是“和他在一起最久的投手”,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而特别。

……非要说的话,那在投球技术方面,她的确是特别的。

特别地差。

虽然对引导各种类型的投手都很感兴趣,但御幸一也其实并不喜欢和太弱的家伙一起打球。

太弱的话,棒球会变得很不好玩。

而且弱小的投手很快就会被监督换下来(甚至一开始就不会升为正式队员),说得冷酷但是真心一点,这样的投手根本不可能长时间和他组成投捕搭档,因此也没有必要为对方花过多的心思。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弱小的早乙女紬,他一直都兴致勃勃,每天孜孜不倦地给对方接软绵绵又乱飞的球。

在她因为天气冷或者睡懒觉,不想出门练习的时候,还会被他强制从被窝里挖出来。

……明明是那么烂的投手。

他在接对方的球时却那么开心。

要说特别,这才是特别吧?

入睡前的御幸一也终于找到了答案,但也因为这个答案,而没法在十一点准时入睡。

他躺在床上,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啊?

但凡换成另外一个人,比如说现在青道的任意一个投手,如果对方给他投了足足两年那种垃圾球——不,都不用两年,如果有人完全没有长进地给他投了半年那种球,那他就算转学去稻实也要和对方拆组,并且在大赛上用全垒打把人轰自闭的。

但是紬就没问题。

他可以一直接她的球,而从未想过要和对方拆组。

别说拆组了,在他升上初中,加入江户川青少棒,见识到了各种优秀的投手(例如成宫鸣)后,御幸一也甚至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早乙女紬在升上初中后,很有可能放弃棒球。

因为和她的身体状况相反,她的投球技术一直没有起色。

年龄增长后,男生和女生的体格力量差别也会越来越大。

见识到自己和真正的投手之间的差距后,以她对棒球的热情,放弃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他一定会一直打棒球的。

当时焦虑的御幸一也于是对超级烂投手早乙女紬说:“你被我甩下了,紬。”

你虽然没有察觉到,但其实已经远远落在我身后了。

所以再努力一点,快一点跟上来啊。

从小就嘴硬、升上初中进入青春期后变得更加嘴硬的御幸一也,并没有把后边的两句话说出来的打算。

站在他面前的早乙女紬脸上的笑落下来,定定看着他,像是试图在理解他刚才说的话。

……然后他就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和突然消失的三年。

某一天起来,发现隔壁家有搬家公司在工作,久违的早乙女叔叔在安排家具装车,并且转达了已经跟随早乙女阿姨到了宫城的早乙女紬的问候时,他有后悔说出了那句话吗?

或许有,但同样也有愤怒,惊疑,伤心,和“那就此绝交吧”的决心。

虽然这份决心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但偶尔想起来时,他还是会觉得是早乙女紬逃走了。

她跟不上自己,所以逃走了。

是她背叛了我的期待。

但是,现在再回想,他更多的是感到疑惑。

为什么他那么执着地想要一个技术稀烂的投手跟上来?

有趣的投手到处都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抓住这一个?

难道今后在棒球上走了更远的路,也要这个根本做不到的投手“跟上来”吗?

……不。

御幸一也在心里回答自己。

不是希望“投手”跟上来。

他实际上只是希望“她”跟上来。

希望她一直一直,都走在自己身边。

从小时候起,他的愿望就是这样。作为投手也好,幼驯染也好,经理也好,别的意义上的队友也好,其他任何人都好——

只要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就可以。

……

所以,现在御幸一也站在白色塔楼公寓入口处的台阶下,听到自己对那个人说:“你不会再,第二次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