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图机那冒着绿光的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曲线，越来越趋于直线。

“你先去休息会儿把。”宋珩瞥了眼楚亦星眼下浓重的乌青。

楚亦星像提线木偶般毫无生气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子，不再看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径直往休息椅走去，坐下后，把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

他现在不在国内，而是在菲律宾首都的医院里。他是三天前到的这，那晚他和宋珩打完电话，就立马往飞机场赶。

“什么叫，来不及了？”那通电话里，他颤抖着问宋珩。

“顾仟失踪了，坠海，和顾华光一起。”宋珩一字一句地回答他，那声音就像是在宣判，没有回转的余地，每一次停顿都透着死亡的绝望。

此刻躺在重症病房里，半死不活的人，楚亦星希望是顾仟，可惜不是。

那是顾华光私人飞机上的飞行员，他被捅了一刀后，被扔下了飞机。

万幸被扔下飞机的时候，他身上背了个降落伞，否则万米高空掉入海里和掉在水泥地上根本没有区别，他必死无疑。

飞行员四天前被宋珩派去的搜救队找到，当时他已经在海上漂流了快二十四个小时。

可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顾仟。

顾仟在哪，是死是活，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飞机到底在哪里坠落了，不知道顾仟到底在飞机散落在太平洋的哪块碎片上。

他们扩大了搜寻范围，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太平洋大，太大了，吞噬一切，掉进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顾仟为什么要上那架飞机？”楚亦星猛地抬起垂着的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还站在玻璃旁的宋珩。

就在把自己送回来的第二天，顾仟对顾华光动手了。

“那种情况下，顾华光必死无疑！他那个傻逼为什么还要上去！就为了亲眼看到顾华光死吗？”楚亦星红着眼，咬牙切齿。

顾仟这个王八蛋！这个傻逼！这个疯子！

这才是他主动提出要把自己送回家的原因吧！说什么为了他的感受，放屁！这个王八蛋分明始终还是为了自己！

混蛋！王八蛋！

“原本该是万无一失的。”宋珩依旧看着病房里的人，声音低哑。

一收到顾仟失踪的消息，他就立马飞了过来，找顾仟的这五天，不断地搜寻无果，快要让他精疲力竭。

顾仟动手的那天，是顾华光飞往瑞士的日子，他之前一直在准备移民到瑞士的手续，顾仟特意选在那天动手。

但那天的飞机上并没有顾华光的妻女。

顾华光知道顾仟迟迟不动手就是在等这一天，他必死无疑。所以他并没有让他的妻女乘这架私人飞机，而是让他们乘客机飞去瑞士。顾仟就算再丧心病狂，报复心切，也不会让一客机的人陪着他的复仇葬命。

他则是独自乘着这架从飞行员到飞机都已经被动过手脚的私人飞机。

一命换一命，他妥协了，他放弃了。

私人飞机上的飞行员早已被收买，飞机根本不会往瑞士飞，而是北太平洋，一个周围国家少，并且海上搜救水平低，适合坠机的地方。

按计划，在飞离海岸线超过雷达发挥作用的距离后，顾仟就会和飞行员从飞机上跳下来。他们身上的降落伞有追踪器，接应他们的搜救队很快就能找到他们。而顾华光会随着那架一起坠亡，最后被归为空难，没有人会知道飞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是最后，他们找到的只有被捅了一刀，已经昏迷的飞行员。

顾仟，顾华光和那架飞机都不知去向。

他先前不能理解为什么顾仟没有跳机，始终昏迷不醒的飞行员让当时飞机上的真相，随着飞机一道沉入海底。

但在接到楚亦星那通电话后，他明白了。

宋珩转过身，面向楚亦星，眼神冰冷，“如果你早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告诉顾仟，而不是让他在最后一刻，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真相。原本该坠入大海的，只有顾华光一人。”

楚亦星感觉浑身血在逆流，那种剧痛让他浑身发烫。

他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呲目欲裂地瞪着顾仟，“你觉得是我的错？我做错了什么？”楚亦星声嘶力竭，“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我有一丝丝的关系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来找我？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来折磨我！你说顾仟毫无准备，可你们让我有准备过吗！三年前他说消失就消失了，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我就那么等着，在没有一点消息中等着！我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他，我以为痛苦都结束了，结果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他像个疯子一样地随心所欲对我，让我一次次被他折磨得要发疯！他把我卷进他的复仇里，然后强迫我留在他身边，还让我不要恨他，去谅解他！我做了这么这么多，可是他为我做了什么？他他妈除了折磨我，什么也没有为我做过！我他妈是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计一切地喜欢上了顾仟，还傻逼地以为他也喜欢我！顾华光有一句话说对了，顾仟是个疯子，疯子是不会爱人的！”

楚亦星说完，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看不清宋珩，也看不清重症监护室，他能看到的只有心电图机上那条逐渐趋于平直的线。

他好恨，他快恨死顾仟了！他不是说要放过自己吗，他不是说会考虑他的感受，那为什么到最后还在折磨他！

为什么他偏偏是失踪的那个，在死亡的绝望中却偏偏还残忍地带着渺茫的希望，逼得人要发疯！他宁愿顾仟是此刻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可以让他对他的死亡一目了然，让他可以彻底绝望。

渐渐，眼前那条线楚亦星也看不到了，面前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隐约中，他能听见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他什么也看不到。

第81章 崩溃

夜晚的海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般，没有一丝丝的光源，海面似乎和天连在了一块， 满目望去只有浓得化不开，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船的发动机关掉，没有了轰鸣的机器声，耳边就只剩下了海浪层层叠叠，周而复始的声音。

楚亦星从来不知道原来海洋能这样让人觉得绝望。吞噬了海洋的黑洞，似乎把希望也给吞噬了，只给人留下痛苦和绝望，脚下不断起伏的海浪似乎下一秒就要朝他扑来，把他一道卷进去这深渊里。

他不知道昨天宋珩是怎么把他带出医院的，他意识一直处于模模糊糊阶段，等他整个人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飞往马尼拉的飞机。这是菲律宾的一个小岛，是最邻近顾华光那架飞机坠机前最后传递到地面控制中心的位置。

他们这些天，白天寻人，晚上就住在这个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