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劫(1 / 2)

现场哭喊震天一片混乱,有人惊慌逃跑保命,有人手忙脚乱救人,有人呼叫急救中心,有人拨打警局电话……

市公安局的大部队还在路上,附近的片警已经陆陆续续赶过来,事发短短几分钟,现场已经七伤一死。

歹徒看到警察来了反而更加兴奋嗜血,根本没打算赶紧逃跑,他继续左扑右捉,染满鲜血的长刀砍向一个又一个孩子。

赶到现场的几个警察一拥而上,本能地为孩子们挡刀,鲜血直流,也不忘挥动手里的警棒反制。

警察加上保安共七八个人,力量上不是敌不过歹徒,而是敌不过歹徒劫持了人质。

歹徒眼看着就要被擒住时,情急中抓到一个瘦弱的男孩,拎小鸡似的拎起来,尖刀抵住脖子。

警察们小心谨慎伺机而动,奈何歹徒早已预演过,顺势撤到校门的一堵高墙之下,并威胁众人退到三十米之外。

七岁男孩命悬一线,警察们不得不后退。

事发半个小时后,正好金灿灿途径翠微小学,作为一个闻工作者,她速速戴上记者证,挤进围观的群众,亲历这起恶性|事件。

远远望见那歹徒劫持人质坐在墙根下,以他为圆心,三十米为半径的半圆内空无一人,众多警察围成了圆弧,“铁墙”之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个个举着手机拍摄。

情况危急,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难以驱散人群,只能不时提醒大家不要拍摄,然而并没什么用。

现场群众的直播早已上了热搜,并往前排冲刺,正如那歹徒所愿,影响扩大,舆情迅猛。

线上线下的人都能直击现场,只见那凶犯背靠校门院墙,头戴鸭舌帽,脸戴口罩,一双浑浊的眼露着凶光,左手时不时拿起一个破旧的喇叭,叨逼叨逼骂着什么,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他话里的内容。

在场的警察也根本没法同他谈判,不停地喊话,表示听不清他的诉求,让他先放了人质。

那歹徒得知自己的痛斥传布不出去,声嘶力竭得更厉害,小男孩被他勒在胸前,完全吓傻了,哭得撕心裂肺,小孩子并不知自己的哭声愈发刺激到歹徒。

金灿灿和所有人一样,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下一幕。

只见场外有个男人先是在边缘线跪下,紧接着,他跪着向前走,走入那无人之境的半圆内,很快就被歹徒一声喝止。

小男孩猛地被勒得更紧,脖子上的刀几乎马上就要见血,孩子本能地慌忙摆手。

那位父亲模样的男人紧张地停了下来,跪在雪地里,脊背挺直,犹如一座矗立不动的石碑,苦苦哀求根本没用,甚至狠狠磕了几个响头,歹徒还是无动于衷。

歹徒和群众一样,都猜到了那个男人并不是人质的父亲,他是前来谈判的警察,而歹徒压根不愿谈,他只想把事情搞大,搞成爆炸性闻。

警匪两人又沟通了几句,歹徒提出了什么要求,围观群众听不清,只见那跪行的警察无奈妥协下来,退出圈外,同上级商量对策。

万分火急的几十秒之后,警察的扩音喇叭突然响起,这次不再是冲着歹徒喊话,而是广播找人,紧急寻找在场的女记者。

歹徒刚才指明要和女记者谈,声称可以接受十分钟采访,要求记者把他背后的故事传播出去。另外他还放言:胆敢派女警过来,他就给人质放血,慢慢折磨至死。

应对这种凶犯,女记者心理素质可以吗?

能不能稳住歹徒的情绪?

度秒如年的时刻,歹徒在等,警察们在等,围观群众也在等,可人质再等不起,现场必须有人挺身而出。

金灿灿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更没有十足的胜算,她只是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试。

指挥员打量金灿灿出示的记者证,又遥望了一眼暴躁难安的歹徒,时间不容再思量,指挥员郑重叮嘱了几句,就让金灿灿往半圆内走去。

冷风拂面,校门口的路灯细碎,映着傍晚又忽然飘落的雪花,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鞋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那声音只有她听得见,另外,还有一道心底发出的颤音也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十分钟采访而已!

很快的!

不会有事!

万众瞩目下,尤其是在凶恶歹徒的怒视中,金灿灿迈着沉重又害怕的步子。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距离越来越近,直立行走的金灿灿渐渐矮下身去,最后半蹲半跪立在歹徒的不远处。

她脸色煞白,朝他挥了挥胸前的记者证,以示身份。

帝都冬日气温很低,半空中有呼出的一口口白气,氛围紧张又可怖,白气裹着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金灿灿嘴里渡出来。

“您冷静一下,能不能先放了……”

劝解未说完,歹徒就厉声打断她:

“再让老子放人,信不信老子一刀割断小鬼的喉咙!”

金灿灿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牙关,克制着恐惧,点点头。

她的使命是拖延时间,不是刺激歹徒,更不是让人质惨死在她面前。

金灿灿畏惧地收回视线,努力维持着平缓的声调,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你要曝光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报道出去,写稿子发表到报纸上,还有录音也可以发到网络上,让所有人看到真相。”

说着,金灿灿掌心往前递了递,给他查看手里的录音笔。

歹徒凌厉地瞥了一眼,目光警惕至极,眼珠子来来回回转个不停,前一秒紧盯金灿灿,后一秒盯梢远处的警察,目光快速流转从未停歇。

金灿灿不敢直视他,视线落在他身前的人质身上。

那小男孩已经哭得快要脱力,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惨白的小脸完全拧成一团,身板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与孩子比起来,她的恐惧算得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安慰小朋友。

她能做的,就是更像个大人,是这一刻,世上离他最近的好人。

金灿灿定了定神,集中注意力,去听歹徒骂骂咧咧的述说,这人一会儿痛斥文ge,一会儿狠批□□u,骂完警察,又骂女人,骂全世界的人,统统都对不起他……

从毫无逻辑的长篇大论中,金灿灿勉强捋清了他糟糕的人生轨迹,大概就是——

其父含冤而死,其母带着七个孩子受苦,他小时候日子过得凄惨……后来他吸了毒,又戒了毒,已经戒毒十多年,但是社会却不给他一点出路,因为有吸毒前科,他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更找不到老婆,亲戚没一个搭理他……他太绝望……

“您的遭遇真的太可怜了……”

金灿灿搜肠刮肚好半天,才组织出这一句话来附和。

让她和一个劫持孩子的杀人犯共情,实在是违背人性。

他可怜?那些死后都无法拥有名字的缉毒警察及家属就不可怜?

他悲惨?那个刚刚被他杀死的小学生及家长就不悲惨?

制造恐怖袭击不是表达诉求的渠道,反社会人格背后的故事更不值得挖掘,这种事件最易引起模仿效应,金灿灿绝不会为他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