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沚眼见妹妹对梁皖情根深种,于心不忍,便鼓足勇气来求了祖父。
宋太师自然欣赏梁皖的:“此人温雅和煦,有些君子之风。”然而他心在朝政,虽知道这两个小儿女青梅竹马,却也没留意过,便仔细问了二人平日相处种种。
宋太师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于这等小儿女情-事上,自然比纯净无暇的宋兰沚懂得多了多,略一思索便明了,摇了摇头道:
“不急,玉宁还小,性子也有些跋扈,我们再留几年好好调-教-调-教,不然她嫁了人不知要吃多少亏。”
宋兰沚本是冤了玉宁,心中愧疚,想来为妹妹说嘴,哪知道祖父随意拿句话来塞她,更不知,下一刻矛盾便转向了自己。
宋太师一捋胡须,笑眯眯说:“说了半天玉宁,说起来你倒是个姐姐,今年也快十七了,这云岭书院这么多士子,可有中意的?”
宋兰沚脸色微变,螓首低垂,衣裙半分也没有飞动,一派大家闺秀的庄重之态:“婚姻大事,孙女……孙女但凭祖父作主。”
宋太师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兰儿,这些年在你身上我是存了私心,你也不负众望,就连随我来这地方,也毫无一丝怨言。”
“可这些年我年纪大了,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你放心,如果你有别的想法,祖父绝不会拦着你,毕竟,有什么能比我孙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呢?”
“孙女……知道了。”宋兰沚微微一笑,水晶垂流钗四相碰撞,发出清凌凌的微响。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玉宁过于骄纵,生怕所有人不知道她喜欢梁皖似的,你呢,又太拘谨了。”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喝茶的动作一顿。
“段家那小子如何?我和他爷爷本就认识,近来也听你说过几次,想是觉得他还不错?”
宋兰沚为祖父续上茶,语气既不热切也不冷淡,公事公办一般:“段公子为人端方雅正,为官为友皆是不错。”
春天到了,外面树丛里几只鸟儿叽叽咕咕地乱叫,一声高过一声。守在门外的陈平,“恕恕恕”几声,全给撵走了。
宋太师何等精明,饮了宋兰沚续的盏茶,哈哈一笑:“也罢也罢,到底是你们小儿女间自己的事儿,用不着我来多嘴。”
鸟儿扑棱着翅膀,到处一阵乱飞,夜渐渐深了,寒气愈发浓重,它们到底又飞回了书院,落在一间小院儿的梅花树上,叽叽喳喳地乱叫,惊得梅枝簌簌乱颤。
本就辗转难侧的顾蓁,又是一个翻身。不是她也思春睡不着,实在是饿了。下午闹了半天,回来也没吃饱,藏着的鱼干儿、梅子等零嘴儿又被段景思收走了,饿到现在,她几乎前胸贴后背了。
此刻听了鸟叫,都自动联想起与它们有些亲戚关系,只更大一号的母鸡来。
是放点香菇、红枣,炖出一锅黄澄澄香喷喷的鸡汤好?是肚子里塞了香料,用荷叶包住、泥巴涂,送入火塘里焖烤大半宿,焖得表皮金黄、肉质香软的叫花鸡好?还是剁碎了,入油锅炸,再和花椒、辣椒、葱、姜、蒜、豆瓣酱一起爆炒的干煸鸡好?
一溜口水滴在了枕头上。再也忍不住了。
顾蓁轻手轻脚下床,光着脚撩起屋内帘子一角,段景思长手长脚,平躺在床上,双手规矩叠在被上,呼吸几不可闻。不能说是有规矩,简直是毫无生气了。若非顾蓁见惯了,一定会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个死人。
然而此时,他的毫无动静,对她是大大的有益。
顾蓁蹑着脚溜出自家院子。史公子那边还有幽暗烛火闪烁,也不知在干什么,是以她也不敢同往日一般,在院子里学三声猫叫,引宴哥儿一同去偷吃。
月上中宵,云岭书院整个没入静谧的夜,只有鸟声、虫声、风声,和树树的花枝乱颤,一丝人气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