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偷眼瞥了她一下,像是怕她生气,斟酌着语气道。
“以往在京里,婢女们对上我,也都不敢造次,便是各家的女郎,也没几个如你一般。”
陆菀一下被噎住了,她脸上讪讪地四下打量着,换了个话题。
“谢郎君人呢?”
周延往她身后的屋里望了一眼,摇摇头,“我早起时未曾见过他。”
这是怎么回事?
陆菀蹙起了眉,她用目光示意周延进了屋,将昨夜之事讲给他听。
“你是说,石缘生当真说了弑君二字?”
周延也明白事关要紧,压着声问道。
见她点了点头,目光当即便锐利了起来。
“原以为我们不过是猜测,如今可算是坐实了,想来昨夜来的便是裴侍中府中人。圣人待他恩重如山,他竟是还在私下里与前朝旧人往来。”
陆菀倒是不关心这些,她只是有些担忧,以她对谢瑜的了解,这人只怕是一大早便出去追查蛛丝马迹去了。
当真是不省心。
她有些犹豫,又怕周延多心,纠结了片刻才打定了主意。
就在她要将心内猜测说与周延听时,却听见有人脚步重重地踏进院门的声音。
“徐家娘子!”
这粗犷的嗓门——是张猎户的声音。
陆菀与周延对视一眼,便连忙出去,结果就见到他背着个竹青色的人影进了院。
那分明是谢瑜。
出了什么事,他怎地昏了过去?
她无意识地掐着手心,上前查看,又引着张猎户将他轻轻地放回了床榻上。
“我今日本打算上山,才出了村不多时,就看见徐郎君倒在了山路上,便把他给扛回来了。”
张猎户擦着满头大汗,圆睁的虎目里满是疑惑。
“这一大清早的,徐郎君怎么晕倒在了村外?”
陆菀试了试他的脉搏,倒还算得上稳定有力,略略宽心,便忙里抽空编造了句。
“我夫君习惯每日早起出门行走,只怕是一时改不过来。”
张猎户倒也没起疑心,见她福了一礼,很是诚恳,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离去了。
“世子,您帮我把他的衣衫褪掉,他如今昏迷不醒,应当还是伤口未好。”
这是陆菀第一个能想到的可能。
周延知晓其中严重,也不推辞,三两下就把谢瑜的衣带都解开,又将他翻转过来,露出腰间依旧未曾结痂的伤口来。
伤口是有了些愈合之势,但还是依旧狰狞。
想到这是谢瑜替自己挡下的一剑,陆菀脸色渐次变得苍白。
他的风寒未曾好透,又以身替剑,陪她落了水漂泊至今。
这人,怎么能接连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执念不改?
偏他这两日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般,也让自己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伤。
如此……是不想让她愧疚么……
“阿菀?阿菀?”
周延见她出神,就出声唤她两声。
陆菀回过神道,“我看谢郎君这伤不好全,我们也走不出多远,需得想些法子治好他这伤才是。”
她抚了抚谢瑜的额心,不见发热,反而有些微凉,才消了些心慌。
“我这便去跟此间村民借些针线,烦劳世子在此看好谢郎君。”
她想往外去,却被周延拦住了,他面色有些凝重。
“你行走不便,只在此看好他,我去便是。”
陆菀点了点头,坐回了床榻边,吃力地将枕头塞到了谢瑜脑袋下面,试图让他卧得舒服些。
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伤口,却完全看不见敷过草药的痕迹。
这人当真是让人不省心,明明她与周延将草药研磨好端给了他,怎地还不肯用。
陆菀自然是不知道,昨日她与周延出去后,床上人凝视了那碗草药许久。
见她跟着周延离去,又迟迟不归,便冷着脸,将这草药连末带汁都扬了出去。
端得便是如此任凭心性。
又过了不多时,周延就面色不佳地回来了,手里也多了些针线。
他这幅模样一看就是有些什么事,但陆菀这会也顾不得多问。
她点了火,将针线用小勺煮沸消过毒,又仔细洗过了手,才眨了眨眼,竭力稳着手,想替谢瑜缝上那道伤口。
针线穿刺皮肉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