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大可造一间金屋将她藏起来。
这其实也合了他的心意。
想要她的念头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不知不觉间根深蒂固,亭亭如盖。
此次回洛京,便该设法将这婚事早些完了。
夜色如墨。
石径边垂柳随风而动,提灯夜行的郎君清冷疏离,长身玉立,周身的好气度一看便是极有风骨,直如谪仙高士般。
无人可窥见,他眸中蛰伏的,尽是袤延无边的黯沉与贪恋。
便是青山云端上的仙人,若是生了凡尘贪念,也会沦入妖魔道中,执迷不悟。
更何况,这世间本就只有凡人。
穿城而过的玉带河潺潺流淌,河面波光粼粼,更显兴南郡夜间的静谧。
可这一夜,当真是有许多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安枕。
譬如那早早投靠了信王府大郎君周景的几位。
钱隶便是其中的一位。
他与周陶皆是兴南商会初建之人,只是周陶早逝,钱家如今也一年不如一年,他在商会中的威望也就渐渐削减。
新兴的几家无不是盼望着早些把他拉下台,好顶了他的位置。
偏生此时周景递来了橄榄枝。
若是能协助信王府收了这商会,日后制定新规,得来好处,总是少不得分他一杯羹。
钱隶自然是心动了。
若他还是旧日家大业大的钱家话事人,自然不会同意。
商人地位低贱,本就任人宰割,偏生出了一个不信命的周陶,又颇有胆识,走南闯北得了偌大家业后,就联合着兴南的行商一道创下这兴南商会。
众人拧成了一条心,便是素日剥削无度的官员世家都不敢小觑他们。
钱家自然也是得了诸多好处。
且不说孝敬各方的钱少了,便是出门时也能挺直了腰杆。
可如今钱家账面空虚,他得了这机会,又哪里顾得了别人的死活。
他可不是周陶,仗义疏财目光深远,他不过是个贪财的商人,哪里有财便循着味儿去了,要什么脸皮。
更何况,此回不过是周景藉机想吞了几家布庄,拿旧日会首的周家开个刀。
瞧着周陶的女儿回了兴南也未曾找上门来,就知晓她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
早起时,钱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捋了捋胡须,故作镇定地去了商会的月集。
在聚会的厅堂里四下打量着,果真还是一圈老熟人。
难免就有些松懈,他与几位同样跟周景有了勾结的老友对了对眼色,便要吩咐人敲响开始的铜锣。
“且慢!”
女子的清喝声传来,钱隶的眼皮子猛跳,有了些不妙的预感,紧接着就见到从堂前屏风后转出来了两人。
被搀扶的他自然认得,是周陶的独女。
钱隶眼神微动,只因旁边搀扶她的小娘子当真是好颜色。
可想到周夫人来此的目的,他便仓促收回了眼神,装作疑惑,褶皱老脸上笑开了花。
“周家侄女何时回来的?怎地今日竟是来了这商会上。”
周夫人以目示意,陆菀便将一纸卷轴丢到了黑漆螺钿的宴客长桌上。
卷轴散开,商会规例初稿便如满纸烟云,周夫人似笑非笑道,“商会月集,如何能少得了我周家之人?”
第76章 吃醋
周夫人此言一出, 偌大的厅堂都静寂了下来。
老一辈的家主们大多都捋捋胡须,若有所思,年轻一辈则是交头接耳, 很有几分不服气。
钱隶手一颤, 下意识地望向了另外几道投靠周景的身影,才定了定神,率先开了口。
“周家侄女,周兄已然仙逝多年, 你也并不曾继续行商,怎地突然要参加商会的月集?”
旁边同样投靠周景的蒋庆也站了出来,年纪大把还是一身花里胡哨, 白胖的圆脸露出些鄙夷。
“钱兄说的极是。你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又不曾将周兄的家业发扬光大,有何脸面仗着周兄的余威来此撒野?”
也有那等素日厌烦老一辈倚老卖老的,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地小声嘀咕着,声量刚好可以让众人听见。
“谁说女子便不能行商的, 更何况这可是周家唯一的血脉, 怎就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