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行走在一片混沌的白雾里。
空间仿佛也被这场大雾吞噬,没有方向,没有明暗,就连她的存在本身也被消磨殆尽。
忽然自身后传来女性温润柔和的呼唤,唇齿间不过倾吐两个极为简单的音节,就刹那间剥开层层迷雾,挑拨至她的心弦深处。
女人说:方莹。
当她回头,却只见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孩,不过这样短短一瞥,双眸中便溢满泪水。她不晓得自己为何哭泣,因此只透过朦胧的泪眼凝视她,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女孩朝她眨眼睛,笑得残忍且狡黠。
周围的景象陡然改变,眼前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四下鲜有灯光,黑暗仿佛一直蔓延至世界尽头。
她闻到血腥味。
钟灵再度看见那个人。
鲜血淋漓的、被丢弃在角落里的、面目模糊的,那个男人的尸体。
方才含在眼眶中的眼泪陡然涌出,时隔多年,再度见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也能让她不受控制地流泪。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悲哀、悔恨、痛苦……以及得以与他重逢的无上喜悦。
钟灵试图靠近他,可刚迈出脚步,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她睁开眼睛从梦里醒来,眼前一切消失殆尽,映入眼前的是叶淮苍白的脸。
接着他伸出手,不甚熟练地试图拭去她的泪水,结果却只是胡乱地把眼泪四处抹在钟灵脸上。
她被叶淮生涩的举动逗得笑出声,眼泪却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叶淮显得不知所措,放柔了声线:“我听见你在哭,就进来了。你……”
他不及说完,又因为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而抿住嘴唇。
钟灵低下头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眶,拿起床边的大衣外套胡乱搜索,把剩余的糖果一股脑塞给他。
她用这套动作笨拙地掩饰悲伤,说话时仍带了点哭腔:“谢谢。送给你的。”
叶淮乖乖接过,剥开其中一颗时,锡箔纸在手中被揉捏出哗哗响声。
然后他抬起手,将糖果塞进钟灵嘴里,说话时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吃吧。不开心的时候吃甜很有用,你说过的。”
钟灵鼻子一抽,用舌头将它紧紧裹住,甜香四溢的草莓味席卷味蕾,好像把温软的甜生生揉进了血液里。
没想到会被孩子像模像样地安慰,这会儿她倒感到手足无措,只能吞吞吐吐地回应:“谢谢你。”
叶淮朝她勾起嘴角,清晨的阳光漫步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恍若镀上一层柔光。他的伤已恢复许多,原本精致的模样显露出来,钟灵才发现原来他是个这么好看的男孩。
一双桃花眼清澈如潭水,鼻梁小巧而挺直,当他笑起来,薄唇抿出微小的弧度,像一轮羞怯的月牙。
他没有询问她哭泣的原因,而是剥开另一颗糖果放进嘴里。
叶淮显然很喜欢吃甜,当糖果入口时,黑黝黝的桃花眼里闪出微微光彩,看得她怪阿姨心爆棚。
钟灵最喜欢这个孩子的一点是,他十分乖巧。这种乖巧并非盲从,而是一种出于理智的尊重。他既会在她流泪时安慰,也懂得不过分追究,只顺着她的意思,从而让钟灵的心情舒服些。
或许出于心血来潮,她忽然开口问:“你知道对不对?那些女人的事。”
“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叶淮明白钟灵的意思,他不想瞒她,“妈妈说她们很可怜,但无法得救。”
“你妈妈还怎么说?”她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势利冷漠、对丈夫家庭暴力不管不顾甚至助纣为虐的女人会对她们产生同情,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