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决定把已知线索细细捋一遍。
淮阳村存在拐卖女人的现象毋庸置疑,但叶淮告诉她,除却她舅舅,其余两个死者都并未参与其中。
这样一来,似乎案件与那位被多人欺辱的少女联系更紧密些——可所有证据都指明她已经死了。
她因做了噩梦,破天荒早起,与叶家一家四口吃了早餐。方莹舅舅的葬礼已过,她如今也只是觍着脸继续留在这里,好在夫妇俩并没有逐客的意思。
钟灵最终决定去找她那所谓的“舅母”,是因为她表姐在饭桌上说起那女人已录完口供回了家,听说她在警局大吵大闹,几乎要把房梁掀开,谁都不想留她多待一会儿。
无论如何,她毕竟是方莹的故人。现在遭此劫难,如果她却不去看望,反倒称得上薄情了。
等她到了那栋破败的土屋,才发现大门半掩着,屋内晃动着影影绰绰的人形,几声破碎的呜咽随着微风飘进耳中。
她透过门缝看去,一贫如洗的房间里除了那女人,还有两个体态强健的男子,应该皆是淮阳村村民。
其中一人按压着女人的双手,阻止她反抗,压低了声音,原本便干哑的声线犹如锯子划过木头:“这女人长得倒不错,可惜疯了。”
另一个手中握着粗织麻绳,冷然一笑:“今天之后就是一具尸体了。你可别怪我们哥俩,要怪就怪自己不听话,成天发疯血口喷人。听说村子里要来领导视察,可不能有些话落到他耳朵里。”
钟灵心下了然,对于村子来说,这个不断反抗的女人就是个纯粹的麻烦,如今她丈夫去世,没了倚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男人一边将绳子套上她的脖颈,一边温柔道:“别怕,大家都会认为你是个和自个儿男人同生共死的痴情人,接受不了老公的死,于是上吊自杀了——这可是一段佳话。”
女人不停反抗,哭泣,无奈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男人开始用力。
钟灵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向头顶,几乎下一秒就要打开这扇薄薄的木门。
但她知道不能。方莹对于村子里的原住民来说,不过是个外人。如果他们知道这番暴行被她发现,很可能连带着她也会一起被杀人灭口。
她虽然学过些简单的防身术,但要对付两个高大年轻的男子,未免胜算不大。
难道就要这样目睹着她被杀害吗?
钟灵气得浑身发抖,却明白自己无能为力。这个游戏太过真实,以至于仿佛她面前真的有一个性命垂危的女人,而她选择见死不救以保全自己。
她想起那个人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既然想成为警察,就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吧”,同时也想起赵蕊不屑且同情的冷笑。
无论是不合时宜的正义,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她都不喜欢,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绳子逐渐勒紧,女人挣扎着,忽然瞪大了双眼看向门口,与钟灵四目相对。
钟灵心道不好,果然,她颤颤巍巍举起右手指向门缝,喉咙里挤出如坏掉的齿轮般惨不忍睹的咔擦声。
她的眼神中有震惊、绝望,但更多的是无法抑止的愤怒。
两个男人同时转过头,钟灵撒腿就跑。
不能被抓到,她想。严格来说,方莹并不算这个村子里的一部分,而是属于外面的、尊崇法律的世界。
村里人一定害怕着等她离开后将这里的丑恶诉诸法律,因此一直掩饰真相,为她打造出一个和谐美满的小童话。但现在粉饰的外壳被一举击破,为了村庄稳定与名声,她无疑会被灭口。
如果是钟灵自己的身体,或许还有一丝逃脱的机会,但方莹明显是个体型瘦弱、不擅运动的文字工作者,体力极差,没跑多久就气喘吁吁,胸口闷痛。
踏着落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与擂鼓般的心跳。
身后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她来不及转头,后脑勺便传来一阵钻心透骨的痛。
有铁器掉落在地上钝钝的响声。
钟灵应声而倒,从自己身上闻到一股子铁锈般闷苦的血腥味。
砸中她的是崔家林家里最值钱的铁观音像,谁能想到那两个男人竟然在追她前随手抄起了这玩意。
她的视线已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不远处菩萨像头顶刺目的红,那是她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