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厚度淹没脚踝,终辰深一脚浅一脚,在雪里缓慢行走,手腕上架着夷伏大兄送的麻隼。
月光洒在晶莹的雪上,泛着柔光。终辰低垂着头,思绪漫不着边,又想起了某个失约的家伙。
……如果夷伏也能来就好了,燔荒祭的灯笼很好看的。
终辰绕过正殿,走上通往自己宫殿的小路。
路旁有一座九层的塔楼,背对着月光,八檐飞翘,铜铃在夜风中咚咚响。
有人吹了一声清亮的马哨。
终辰顿足,猛地抬起头,就见一个人影曲腿坐在塔楼的飞檐上,手肘搭着膝盖,肩上蹲着一只看不清模样的鸟。
那人背对着月光,只是一个影子,终辰却一下就将他的身形认出来了。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似平常般冷静,“你失约了。”
“今夜还没结束,我不算失约。”
那个影子纵身一跃,像一只灵巧的大猫,悄无声息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抬起头,露出一张笑脸。
夷伏今夜穿了白虎族的盛装,长发只扎发尾,披散在背后,扎了一圈细辫绕过后脑,发辫末端串了绿松石和珊瑚;额间戴一条玛瑙护额,箭袖锦毛袄,衣摆镶着黑白纹的虎毛。
他今夜当真英俊极了。
阔别几月不见,他的面容似乎沉稳了许多,然而见到终辰时,笑容依旧灿烂柔和。
夷伏试探地问道,“蛮城事务繁重,实在无法尽早抽身,辰儿不会因此就怪罪我吧?”
终辰说:“滚,我不和不守信的人说话。”
“呜,不要这样嘛——”夷伏委委屈屈地凑了过来,戳着手指,耳朵驯服地贴在头顶。
他又要扒拉,终辰不让他碰,两个人在雪地上打闹。麻隼被主人们的动作惊动,双双飞掠起,降落在了屋顶上。
终辰只是嘴上讨两句强而已,见到夷伏,又被好话哄了一会儿,也就不计较了。
拉着夷伏的手,带他又回到宴席上去,陪着吃了点东西,便商量着一起去看灯笼。
夷伏难得吃上这么一顿好的,望着满桌子香喷喷的肉,眼睛都放出光。
一边吃,一边激动得呜呜,“唔……在蛮城的时候,只有羊,和瓜,吃得我闻到羊膻味儿就想吐。”
“慢点,没人和你抢。”
终辰帮他拿来好几个盘子,眼见桌上风卷残云,笑了笑,叫来侍仆,重新添上一桌子好菜。
夷伏狼吞虎咽,还不忘汇报自己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原来他自上回同大兄斗殴后,伤了一条腿,导致整整一月都要打夹板。
伤好了,蛮城那边积压的事务又快到极限,极西帝君作客极北,于是,只能由他自己去管蛮城。
至于为什么迟迟不回信,夷伏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青鸟丧命,内心羞愧不已,就没脸写信。
他原打算日后再找机会当面道歉,却又听大兄回来后说,终辰已经原谅他了,这才敢即刻到极北来见终辰。
终辰并未深究青鸟的事,但捏了他的虎耳朵一把,说,“以后你若不及时回我的信,我便再也不理你。”
夷伏用力点头,“一定,一定。”
二人在角落的一方小桌席上谈天用食,过了一会儿,有玄武族同龄的玄兽注意到终辰,就过来打招呼。
“殿下,问殿下安,殿下这是在陪极西的贵客吧?”
夷伏百忙中抽空看了来者一眼,发现是一只很俊秀的玄兽,高兴地打了招呼,“你好,我是白虎族的,从极西来。”
对方朝他恭敬一礼,“愿尊客今夜过得舒心。”
终辰转头,捏了只鸡腿,塞到夷伏嘴里,“吃你自己的,嘴里有东西就别说话。”
夷伏发出几声唔唔的应答,咬着那只鸡腿,笑嘻嘻地顺从了。
玄兽的目光在终辰和夷伏身上来回游荡,浅浅一笑,忽然换了玄武族的族语,对终辰道,“他又不是玄武族的,殿下对他这么好,是为何?”
终辰也用族语答他,随意地说,“许久不见的朋友,难道不应该尽心对待吗?”
“这是当然,只是,殿下也应认识一些族里的玄兽了,与外族的情谊终究不可靠,命契才是最牢靠的。”那玄兽坦然道。
终辰抬头,略略眯起眼睛,“你在教我?”
对方施然一礼,“不敢。”随后,简单客套几句,便恭敬告退。
夷伏半句都听不懂,只觉得这二者的对话十分谦和,玄武族的族语也很好听,就由衷夸赞了几句,“辰儿,你说话真好听。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啊?”